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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形形色色的“洋泾浜语” zt (图)

(2007-02-02 17:59:47) 下一个

上海形形色色的“洋泾浜语”

zt
作者:薛理勇 来源:新民晚报


在洋泾浜旧址上的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

当年洋泾浜

广东人编的《英语全集》选页

宁波人编的《英话注解》

宁波人编的《英话注解》选页


17世纪后,经过了资产阶级革命的英国不断向外扩张,掠夺世界市场。英国商人所到的港口、城市,就会因商业交易的需要,产生和形成一种business English(商业英语),其主要特点就是以当地母语为主,夹杂着许多英语词汇。这种语言被讲作pidgin或pidgin English,近代以后,中国人多讲作“洋泾浜”或“洋泾浜语”。

洋泾浜是原上海县城北郊的黄浦江的支河,长约2公里,宽不足20米,在江南水乡的上海,它实在是一条不起眼的小河浜。但是进入近代以后,英租界在洋泾浜北岸建立,法租界在南岸建立,洋泾浜成了上海英、法租界的界河,它的名气即随之大噪。1875年刊印的王韬著《瀛堧杂志》中讲:“洋泾浜为西人通商总集,其间巨桥峻关,华楼彩辂,天魔赌艳,海马扬尘,琪花弄妍,翠鸟啼暮,以及假手制造之具,悦耳药曼之音,淫思巧构,靡物不奇。”今人读这段文字似乎有点枯涩,但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作者对上海洋泾浜繁华之地的感叹,多少可以感悟一二的。

洋泾浜是英、法租界的分界河,所以也常被当作“租界”的代词使用;租界里生成和使用一种以沪语为母语,夹杂着英文词汇的pidginEnglish就是“洋泾浜英语”。pidgin与pigeon(鸽子)的发音相同,也有人把它讲作“鸽子英语”。

不过,洋泾浜语并不简单,且听我细细叙来。

上海洋泾浜语中的广州pidgin English

近代以前,中国只有广州一口岸对外开放,即外国与中国,中国人与外国人只能在广州通过“十三行”开展贸易,于是在广州的“十三行”中早已生成和使用以广州方言为母语的pid-gin,广东人把外国讲作“番”,外国人讲作“番鬼”,于是把pidgin讲作“番鬼语”或“鬼话”。

中国幅员辽阔,方言众多。广东方言与其他方言的差异很大,即同样的汉字广东语的发音与官话或其他方言的差异很大。如广东人用广东方言发音的汉字为英语注音,只有用广东方言来念,才能接近被注英语的正确发音,而用其他方言来念,就无法读出被注英语正确的发音。我手头有一部刻印于19世纪的《英语全集》,它就是广州pidgin手册,不精通广州语者根本无法使用这本手册。

1843年上海开埠后,外国的商行逐渐向上海转移,于是大量的原“十三行”及洋行里的广东买办也相继进入上海,广东的pidgin就成了上海“洋泾浜语”的主流。1873年2月《申报》连载广方言馆肄业生杨勋作《别琴竹枝词》百首,这“别琴”即pidgin的译音,是一以竹枝词形式介绍洋泾浜语的作品,其中有:“滑推姆(what time)问是何时,定内(夜膳也,筵席也。dinner)为因(酒也。wine)用酒卮。一夜才当温内脱(one night),自鸣钟是克劳基(粤人呼克老克为克老基,clock)。”

复旦大学周振鹤教授对洋泾浜语研究最深,他曾看到一册用广东音注音的《新刻红毛番话》有几处译音可引起注意,如

屈 what

乜 买 乜货 悲屈听 buy what thing

货 屈听 what thing

乜样 屈化士 what Bashion

何往 屈呶哥 what you go

可以发现,英文wha或wa的音一般均注为“屈”。现在内地有许多“屈臣氏”的连锁店,“屈臣氏”原是一家西药房,1828年创建于广州,后迁香港,上海的南京路、北四川路有其分店和汽水制造厂,其公司英文名为Watson &Co.A.S.显然,“屈臣氏”就是Watson的广东译音。

广东的糕点很早就受到西方糕点的影响,近代以后,广东糕点也随广东人一起进入上海,如果你不了解广东的pidgin,也许你就一辈子也甭想知道广东糕点名称的含义。“鸡仔饼”是一种咸甜适中的小点心,上海人很容易把它误解为用鸡蛋做的饼,实际上鸡仔饼的英文名称为cake,广东人音译为“极仔”或“鸡仔”,后来又掇“饼”字而成了“鸡仔饼”;以前广东的小吃摊供应一种“地栗糕”,摊主还用带有浓厚广东音的上海话吆喝——“芝麻糊,咸煎饼,还有那个地栗糕。”上海人把荸荠叫做“地栗”,好多人以为这是用荸荠淀粉做的凉粉,实际上“地栗”应写作“嗜喱”,即英文jelly的广东pidgin,可以意译为“食用明胶”,就是“果冻”。又如南货店供应一种主要用于制作甜羹的大西米、小西米,实际上它是一种南洋莎面树(一种棕榈科植物)茎髓制成的淀粉,英文名sago,被广东人音译为西谷米、沙谷米、西国米、沙菰米等,而上海人不知它是sago的音译,又根据其颗粒之大小而省呼为“大西米”、“小西米”。

宁波人与上海洋泾浜语

宁波位于浙江省的东部,杭州湾的南面,在农耕社会中,背山面海实在不是好事,正如宁波人自己所讲:宁波“襟山带海,地狭民稠,乡人耕读外,多出而营什一之利”,到外埠经商,向其他地方发展成了宁波人的传统。

我手头还有一册刻印于咸丰十年(1860年)由5位旅沪的宁波商人编著的《英话注解》,这也是上海出版的第一种洋泾浜英语手册。作者之一冯泽夫在《序》中说,宁波人很早就进入广州做外贸生意,“广东之香港斯时皆用粤人为通事(古时对翻译的称谓),以通其言语,即我帮业广号者(即外贸),均与十三行交易,不知外国商情也。”宁波人也想学习英语,以便直接与外国商人打交道,“向有《英语》一书,所注均系广音,好学者仍无把握”,这种以广东方言注音的英语手册,宁波人根本就看不懂。

1843年上海开埠后逐渐发展成为中国最大的对外贸易口岸,宁波与上海隔杭州湾相望,交通十分方便,于是大批宁波籍外贸商人转向到上海。为了帮助宁波人学习英语,以便更好地开展贸易,冯泽夫就联络了几位粗通英语会话的宁波商人合作编写了《英话注解》。

《英话注解》共分:各国军门、天文、地理、时令、银数、洋数、五金、出口、进口等40个门类,每类选常用单词若干,以汉字注音,摘抄部分如下:

会馆 club house 哭六泼好胡司

学堂 school 司苦而

当铺 paun shop 帮姆沙浦

茶馆 tea shop 帝,沙铺

小屋 small house 司马而好胡司

书中的 paun shop错了,应该为pawn shop,同样的错误还不少,显然不是错刻,而是原稿就错了。宁波方言与上海方言本来就较接近,而于汉字读音的宁波官话与上海官话更接近,但沪音“沙”近suo,甬音近xiao,用甬音念“沙浦”更接近shop的正确发音。

宁波人在上海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在上海的商界又是主流群体,《英话注解》又多次重印,所以后人讲,上海的洋泾浜语注意必须用宁波方言来念,是很有道理的。

上海人写的洋泾浜语书

上海开埠后,随着中外交往日益频繁和深入,外语,尤其是英语在生活、工作、贸易、外交中的地位和作用越来越重要。1862年上海正式成立了“广方言馆”,这是中国人自办最早的外国语学校之一。说来也好笑,“广方言”就是推广使用方言的意思,尽管中国与列强的战争屡战屡败,尽管上海开埠已近20年,中国的官方仍把外国语言当作中国的方言。

广方言馆聘用外籍传教士任教习,培养出许多精通英语、商务、外交的人才,上海人曹骧即是其中之一。曹骧从广方言馆肄业后进工部局任译员,后又任上海道署译官,又任公共租界会审公堂谳员。1874年他编著的《英文入门》活字排印本正式出版,这是一本以上海方言注音的英语手册。

与以前已刊印的英语手册不一样,该书把英语知识从字母发音、词汇、语句由浅入深分为若干课,适宜英语教育和自习,可以讲是中国人编写的第一部英语入门教课书。我也摘录部分介绍:

尔几时到中国来

How long have you been in China?

哈何 郎、瞎辅 育 皮痕音却哀那

我来中国已十年矣

It is ten years since I come to China.

一脱一士吞夷欧司、新司挨哀开姆土却哀那

尔曾发财否

Have you made profit?

瞎辅 育 美叠 泼落非脱

用文字来表述发音是很困难的,但你只要用上海本地音连读这些汉字,你一定会感到,曹骧的注音是颇准的。

现在再讲一讲pidgin竹枝词。

杨勋(少坪)是江苏常州人,上海广方言馆肄业生。1873年2月,《申报》分几次连载他的《别琴竹枝词》100首,“别琴”今多译作“皮钦”,即pidgin的音译,这是专门介绍当时上海洋泾浜语使用情况的,作者的文字功底很好,使今人读起来也会感到发噱。

清晨相问谷(好)猫迎(晨)

好度由途叙阔情。

若不从中肆鬼肆(贱钱)

如何密四叫先生。

“谷猫迎”即good morning,旧沪语“迎”读作ning;“好度由途”即how do you do;“肆鬼肆”即squeeze,即敲诈;“密四”即mister。

限于篇幅,这里就不多例举了,有兴趣的读者可去查阅相关资料。

由于上海人只能讲洋泾浜英语,所以即使英国人在上海,最好还是学上海人讲洋泾浜语。

进入20世纪后,上海经过正规学校训练的精通英语的人才越来越多,从海外回国的留学生大批回国,洋泾浜语在上海的主流社会淡出,但在普通百姓之中,洋泾浜语仍有很大的影响,不少洋泾浜语又蜕变为上海的日常用语,如“老虎窗”(roof window)、“拿摩温”(No. One)、“枪势”(chance)、“瘪三”(begsay)、“阿飞”(fly)等。洋泾浜语对沪语的影响真不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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