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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的《在哀克刹脱(Excter)教堂前》赏析

(2010-07-15 20:54:12) 下一个
在哀克刹脱(Excter)教堂前

这是我自己的身影,今晚间
     倒映在异乡教宇的前庭,
      一座冷峭峭森严的大殿,
       一个峭阴阴孤耸的身影。

    我对着寺前的雕像发问:
     “是谁负责这离奇的人生?”
    老朽的雕像瞅着我发楞,
     仿佛怪嫌这离奇的疑问。

    我又转问那冷郁郁的大星,
     它正升起在这教堂的后背,
    但它答我以嘲讽似的迷瞬,
     在星光下相对,我与我的迷谜!

    这时间我身旁的那颗老树,
     他荫蔽着战迹碑下的无辜,
    幽幽的叹一声长气,象是
     凄凉的空院里凄凉的秋雨。

    他至少有百余年的经验,
     人间的变幻他什么都见过;
    生命的顽皮他也曾计数;
     春夏间汹汹,冬季里婆婆。

    他认识这镇上最老的前辈,
     看他们受洗,长黄毛的婴孩;
    看他们配偶,也在这教门内,——
     最后看他们名字上墓碑!

    这半悲惨的趣剧他早经看厌,
     他自身痈肿的残余更不沽恋;
    因此他与我同心,发一阵叹息——
     啊!我身影边平添了斑斑的落叶!

    一九二五,七月。    <><><>
  ①哀克刹脱,现通译为埃克塞特,英国城市。
    徐志摩的诗歌中出现过许多关于“坟墓”的意象(如《问谁》
、《冢中的岁月》),更描绘过“苏苏”那样的“痴心女”的“美
丽的死亡”。“死亡”、“坟墓”这些关涉着生命存亡等根本性问
题的“终极性意象”,集中体现了徐志摩作为一个浪漫主义诗人对
生、死等形而上问题的倾心关注与执着探寻。 这是一篇独特的
“中国布尔乔亚”诗人徐志摩的“《天问》”。尽管无论从情感强
度、思想厚度抑或体制的宏伟上,徐志摩的这首诗,都无法与屈原
的《天问》同日而语,相提并论,但它毕竟是徐志摩诗歌中很难得
的直接以“提问”方式表达其形而上困惑与思考的诗篇。 正是
在这种意义上,我认为这首并不有名的诗歌无论在徐志摩的所有诗
歌中,还是对徐志摩本人思想经历或生存状况而言,都是独特的。
诗歌第一节先交待了时间(晚间),地点(异乡教宇的前庭)
,人物(孤单单的抒情主人公“我”)。并以对环境氛围的极力渲
染,营造出一个宁静、孤寂、富于宗教性神秘氛围与气息的情境。
“一座冷峭峭森严的大殿/一个峭阴阴孤耸的身影。”这样的情境
,自然特别容易诱发人的宗教感情,为抒情主人公怀念、孤独、萧
瑟的心灵,寻找到或提供了与命运对话,向外物提问的契机。第二
节马上转入了“提问”,徐志摩首先向寺前的雕像——当视作宗教
的象征——提问:“是谁负责这离奇的人生?” 这里,徐志摩
对“雕像”这一宗教象征所加的贬义性修饰语“老朽”,以及对“
雕像”“瞅着我发楞”之“呆笨相”的不大恭敬的描写,还有接下
去的第三节又很快将发问对象转移到其他地方,都还能说明无论徐
志摩“西化”色彩如何浓重,骨子里仍然是注重现世,不尚玄想玄
思、没有宗教和彼岸世界的中国人。 诗歌第三节被发问的对象
是“那冷郁郁的大星”——这天和自然的象征。然而,“它答我以
嘲讽似的迷瞬”——诗人自己对自己的提问都显得信心不足、仿佛
依据不够。若说这里多少暴露出徐志摩这个布尔乔亚诗人自身的缺
陷和软弱性,恐不为过。 第四节,抒情主人公“我”把目光从
天上收缩下降到地上。中国人特有的现世品性和务实精神,似乎必
然使徐志摩只能从“老树”那儿,寻求生命之迷的启悟和解答。因
为“老树”要比虚幻的宗教和高不可及的星空实在的得多。在徐志
摩笔下,老树同长出于土地,也是有生命的存在。老树还能“幽幽
的叹一声长气,象是/凄凉的空院里凄凉的秋雨”。 “老树”
被诗人完全拟人化了,抒情主人公“我”平等从容地与“老树”对
话,设身处地地托物言志,以“老树”之所见所叹来阐发回答人生
之“死生亦大焉”的大问题。 接下去的几节中,老树成为人世
沧桑的见证人,它有“百余年的经验”,见过人间变幻沉浮无数,
也计算过“生命的顽皮”。(似乎应当理解为充满活力的生命的活
动)无论“春夏间汹汹”,生命力旺盛,抑或“冬季里婆娑”、生
命力衰萎,都是“月有阴晴圆缺”的自然规律。凡生命都有兴盛衰
亡、凡人都有生老病死。无论是谁,从婴孩、从诞生之日起,受洗
、配偶、入教……一步步都是在走向坟墓。徐志摩,与“老树”一
样“早经看厌”这“半悲惨的趣剧”,却最终只能引向一种不知所
措的消极、茫然和惶惑。只能象“老树”那样: “发一阵叹息
——啊!我身影边平添了斑斑的落叶!” 这里请特别注意“他
自身痈肿的残余更不沽恋”一句诗。把自己的身体看成额外的负担
和残余,这或许是佛家的思想,徐志摩思想之杂也可于此略见一斑
。徐志摩在散文《想飞》中也表达过类似的思想:“这皮囊要是太
重挪不动,就掷了它,可能的话,飞出这圈子,飞出这圈子!”
综观徐志摩的许多诗文,他确乎是经常写到“死亡”的,而且“
死亡”在他笔下似乎根本不恐惧狰狞,勿宁说非常美丽。
(陈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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