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又不闲

年近不惑,忽然惊觉身边友人夫妻或离婚,或激战。费尽口舌劝下来,到底只是一席话,多数仅起到耳旁风的作用。有一天拿起笔想写下点什么,却不知觉写了十万余字,心想,这下总是说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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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不归(16)

(2010-10-29 09:17:47) 下一个

《十六》

 

苏踏进家门就将手里的行李往地上一扔,往沙发上一躺,嘴里喊着:“累死了!还是家里好。”

 

高含把余下的行李一件一件搬进来,走过来坐在苏身边,拍着她的腿说:“等一下我去放热水,我们洗泡泡浴。”

 

苏嘿嘿笑:“听起来不错,不过你不许动手动脚。”

 

“那要看啦,我的手脚有时候不大听大脑指挥。”

 

蜜月啊!

 

 

苏休完假回公司上班,满面含笑,同事们见面都跟她问好道贺。在公司厨房碰到James,他道声‘恭喜’并说:“你等一下来我办公室,有点事同你说。”

 

苏说‘好’,心里盘算着该是什么事情。

 

来到James的办公室,苏递上从夏威夷带回的小礼物。James道声‘谢’开始说:“最近我得常去‘风险管理’部门帮忙,时间老安排不过来。你腾出时间来帮帮我,职称和薪水我们都会给你做相应的调整。”

 

‘升职’!苏早已把这件美事忘得干干净净了。命运就是这样,你越不去想的事,它越饶着弯来找你。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无心插柳柳成荫’!

 

真是双喜临门!

 

 

晚上回家苏忙着告诉高含自己升职的事,高含笑着说:“我怎么说来着,叫你等着就是了。现在该怎么叫你呢?肖经理?”

 

苏含笑白了他一眼:“别打趣我!说正经的,亮姐帮了不少忙。我们买了房子还没请人吃过饭呢,要不这个周末找大家来聚聚?”

 

“好啊,早该请了。”高含满口应下,想一想,拉着苏的手坐到沙发上,不立即说话,像是在寻找适当的话语,慢吞吞地他开口说:“宝贝,有一件事,我早想跟你商量,可是当时在准备婚礼,我不想你脑袋里有太多的东西,所以一直等到现在。”

 

苏满心疑惑,不知高含这是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又见他这么少有的严肃,心里不禁七上八下起来:“什么事啊?你该不是要告诉我你在哪里还藏着个女人吧?”

 

高含‘哧’一下笑了:“哪有什么女人啊!有你就够了。”清清嗓子,他继续说:“还记得那个郝海吗?那天我们在前门吃饭时你见过他的。”

 

“嗯,我记得,就是那个个子不高,圆脸的那个。”

 

高含笑了笑:“他以前倒不是圆脸,至少没有这么圆。扯远了!你记得我们吃完饭去喝茶了吗?”

 

“当然记得!害我担惊受怕。”

 

“郝海跟我说啊,他跟人合伙拿了这样一个项目,挺大的,在上海,六月份开始。老同学老情谊,他说把技术主管的位置留给我。”

 

苏有点犯晕,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你说明白点,你这是要干什么?”

 

“海归!”

 

上下五千年,中国从来没有这么多成功人士。中国的男人们,从来没有这么多,这么好的机会让他们觉得唾手可得 该抓的或不该抓的。从来没有这么多成功的例子摆在眼前 多谢信息时代的贡献。

 

那些好斗,争强的基因于是被纷纷激活。多少雄心壮志,汇入激流,一试身手。下海逮着鱼的,吃香喝辣,香车美女,招摇着在众人眼前晃过。例子那么多,让那些有财胆或没财胆的,有色胆或没色胆的,都忍不住要抄了家伙,往那滚滚激流内纵身跃入。

 

虽然身体远离中国,但心里时刻关注所谓‘时代走向’的海外人士们,哪里按捺得住,抛家弃小,不辞辛劳,不是‘海归’,就是‘海鸥’。

 

他们是些所谓‘事业心强’,雄心勃勃的男人,对里里外外的琐事视而不见,把家庭的重担甩给女人,绝尘而去。到最后长期两地分居,婚姻难以持续,无法弥补时,却还要跳着脚地咒骂:为什么?!我不是为了这个家吗?为什么你不可以更多地付出?你就是一块垫脚石,你知道吗?

 

苏的眼前有点模糊,她咬着唇,她不肯这样子掉眼泪,她起身去厨房切没切完的萝卜。高含跟过去帮忙洗菜。两个人默默无语,机械地洗菜,炒菜,把晚饭端上餐桌。

 

高含看一眼苏,欲言又止。两人沉默地端着饭碗,隔着饭桌,像隔着千山万水。

 

苏吃着饭,味同嚼蜡,心底里有什么东西饱胀着,连肠子都打着转的跟她来劲 纠结。她还没有将刚才的事消化完毕,到底‘海归’都意味着什么她还没想明白,她只知道高含才跟她度完蜜月就要扔下她一个人在这。她有被抛弃的感觉,一种弃妇加怨妇的情节盘踞心头,她伤心满怀,幽怨难言,这婚姻才开始呢,它怎么就这样酸酸苦苦。

 

他们吃完晚饭,一言不发地洗了碗,把厨房收拾利索。苏也不看高含,自己上楼去卧室,她关上门,趴在枕头上,眼泪像开了闸的水库。

 

高含坐在沙发上,抱着头,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窗外暮色深沉,苍穹高远,日渐繁茂的树木鬼影一般在暗处张牙舞爪。

 

很久。

 

抬起头,高含慢慢站了起来,到水龙头下冲了一下脸,往楼上走去。

 

苏还趴在枕头上,地上一地用过的纸巾。高含去掰苏的肩膀,略带伤感地说:“我不知道你会这么不高兴,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

 

“喜欢?我会喜欢你把我抛弃了不管?我是傻了心呢还是没心?”苏涕泪并流,喘息得说话都断断续续。

 

“抛弃?这是从何说起?我什么时候要抛弃你啦?我又不傻冒。”高含听得如坠云雾。

 

“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还不算抛弃啊!当初干嘛要来惹我,现在我离不开你了,你就这样!”

 

“我,嗨,这是哪跟哪呀?”高含一把将苏拉进怀里:“分开也只是暂时的。等我在那边稳定下来,就接你过去,至多也就半年吧。况且,我还常回来呢,我都跟郝海商量过了,两个月回来一次,远程工作两个星期,你就当我出差了不就行了吗?”

 

苏停下哭声想了想,继而抬起泪眼,哽咽说:“你这差出得也太长了,太频繁了。”

 

高含把苏抱紧,叹息说:“我也舍不得你呀!好几次都想打消这个主意。”他轻轻整理苏的乱发,感觉鼻子发酸,眼前渐渐模糊。

 

他吸溜了一下鼻子,接着说:“可是我一男子汉、大丈夫的,不趁着年轻去闯荡一下,一辈子就窝在公司里编程序,不窝囊死了。”

 

苏这会止住了哭,歪了头开始仔细考虑‘海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她毕竟从小养尊处优,又是对社会上各类事情选择性关注、不食人间烟火的性情,所以想来想去,只得出两人要分开一阵,但高含也需打拼事业这一结论。她柔肠百结,千回百转,忍不住又掉下眼泪来:“半年有一百八十多天呢!我天天的都见不到你!”

 

高含这下真是侠骨柔肠,被个‘情’字彻底拿住,也是鼻子一阵阵酸,男儿泪,潸然而下。不禁把苏抱得更紧,脸上,鼻子,头发,一阵地乱亲,呜咽着说:“我爱你!我的宝贝,我们很快就会到一起的,我保证!”

 

 

星期六一早苏就起来准备聚餐的东西。高含在被窝里赖够了床才爬起来,提拉着拖鞋到厨房来找吃的,看见苏拌好的凉菜,拎了就往嘴里放。苏用筷子敲他的手,嘴里喊着:“大清早的,吃这么凉的东西,那边有温好的牛奶和煎蛋。”

 

高含听话地去喝牛奶,翻着桌上的广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苏闲聊。

 

下午两点以后明亮一家就来了,大虎二虎缠着高叔叔要上网玩游戏,张工打开电视看球赛,正是NBA的赛季。明亮嘻嘻笑着桶苏的胳膊:“恭喜啊,肖经理。”

 

苏呵呵笑着说:“亮姐,没有你帮我,我这辈子怕也不会想着这档子事。真是多谢你啦!”

 

明亮一摆手:“嗨,你自己的本事,我不过推了你一把。”

 

苏将一盆排骨放进蒸锅,盖好盖,边开火边说:“只是这职位也坐不长。明年高含接了我回去,就坐不成了。”

 

“回去?回哪里去啊?”

 

“回国。高含要海归。”

 

张工蓦地转回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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