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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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男李延祚——青城记事 第三章 剧变 第三节 沉重的心灵

(2018-07-27 06:24:33) 下一个

                            沉重的心灵

       从医院出来,钮美莲又拨了一次李延祚的电话,李延祚的手机仍然关着,她不理解李延祚的手机为什么不开,根据他的性格,知道今天要去接天成,不可能是手机没电。她放心不下,又拨了覃雪茹的电话,电信系统语音提示覃雪茹不在服务区,她认为他们已经到了半山镇,可能那一片信号不好,因此,她没太在意覃雪茹的电话打不通的事。

       她开着甲壳虫在大街上不紧不慢地行驶,车子行驶到西山路丁家山附近,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在人行道上慢慢地移动。她把甲壳虫缓缓靠近路边,打开车门走下车,向那个背影亲切地喊了一声爸爸!钮运鸿扭转身来,见到女儿就止不住地露出微笑,女儿通情达理,父女间交流渠道畅通,他一直认为女儿是自己许多值得骄傲的理由中重要的一点。

       钮运鸿自打东北那个闭塞的山沟里出来,经过几十年的拼打,事业成功财运亨通,宝马豪宅、教授博导,名与利不期而至;妻子来自名门望族,靓丽多才的女儿和风华正茂的女婿正要走进婚姻的殿堂;同辈人中,又有几人达到他这样的层次?按理说,钮运鸿为此应当高兴得睡觉都会笑醒。可是,这几天,钮运鸿总是高兴不起来,女儿出嫁,是喜事也是伤心的事,女儿马上就要成为人妇,成为人家的人,再也不能日日目睹可爱的身影,不能时时听到甜蜜的呼喊声,怎么说心里也空落落的。此时心中的滋味,不是亲身体验过,绝对无法知晓其中的酸楚,即便是体验过,也找不到适合的语言表达这心境。如果非要用语言来表达,那就用空落、沉闷、忧伤六个字来表述。

       其实,这并不是钮运鸿沉闷忧伤的根源,令他揪心的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钮天成。几个月前,儿子以出差为由离家,他就隐隐约约地感到儿子身上一定发生了重大的事情。当时,儿子是和李延祚一道离家的,李延祚沉稳可靠,这或多或少使他悬空的心落实了一些。之后,他询问了李延祚,李延祚回答说天成确实是出差。他的心这才完全落实下来。可是,儿子离家如黄鹤一去杳无音信,他的心又悬起来,亲自去天成的单位询问,那里的老总对他彬彬有礼,说钮天成是出差去了,可能最近就回来,还反问他说,难道他没和家里通电话吗?钮运鸿是个有体面身份的人,不好意思再刨根问底,就疑疑惑惑地回来了。他压根也不会想到,是女儿安排了这一切,那老总是应钮美莲的要求敷衍他的。他询问覃雪茹,覃雪茹笑眯眯地回答说,你是他老子,你都不知道他去了哪,我怎能知道?他又询问女儿,钮美莲的回答和女婿如出一辙。可是,他总有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事情不仅如此,一向不关心孩子去向的童雅琴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开始询问钮天成的去向,在询问儿媳和女儿得不到确切信息后,开始纠缠丈夫,整日埋怨丈夫没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要他一定得把儿子找回来参加婚礼。

      事不顺心,必然影响情绪,钮运鸿被儿子的事弄得六神不安,在他的眼里,世界几乎都是灰蒙蒙的。眼看着明日就是女儿的婚礼,可儿子却一点音信都没有,难道他连妹妹的婚礼都不参加?怎么就生出这畜生一样的东西!钮运鸿沉闷至极,头脑乱哄哄的。他怕开车出事,因此就步行上班,好赖学校的工作不紧张,所带的几个研究生个个都自强不息,不需要他操心,七八里路走走,算是活动身体了。

      见到女儿的时候,钮运鸿本想把自己的不爽遮掩下来,他不想在大喜日子里让女儿的心里布上阴影。在看到女儿的清彻透明的目光后,钮运鸿又改变了主意,想把自己的苦闷在女儿的面前述说出来。老伴整日醉迷于棋牌和与时尚好友相互吹嘘,动辄就是她爷爷的黄马褂上面有几条龙在盘旋,再不就是哪家的英式别墅值多少钱,现在和她说话,一点也找不到早年共同经历磨难时的感觉,在钮运鸿心里,那里有许多值得回忆的温馨片段;和女婿李延祚相敬如宾,每逢说话,总是要在头脑想想,省得说出什么有失身份的话来,这样的心态,自然不能畅所欲言;儿媳覃雪茹更不是谈吐对象,在中国,公公儿媳的关系极为微妙,是孩子,却不能过多的关切,也不能不管不问,更何况这个儿媳钱心重,除去钱,其它的事她都不关心。在钮运鸿的印象里,自天成离家后,儿媳从来就没询问过,好像她没有这个丈夫。钮运鸿纳闷,一个人,如果丢失了一个物件,心里都会空落很长时间,朝夕相伴的丈夫离开了很久,她怎么就像没这个人似的?每想到此,他的心底就像被冷风掠过的湖面,泛起阵阵悲凉的波纹,他为儿子感到沮丧,在他看来,得不到妻子关怀的人,是世界上最悲哀的人。

      钮美莲见爸爸没有回答,脸上的笑容渐渐被凝重的神色所取代,又追问了一句:“爸,你到这儿有事吗?”钮运鸿的思绪被女儿清亮亲切的声音唤回,笑容又在脸上舒展,“美莲,陪爸爸去喝杯咖啡吧!前面不远的地方新近开了一家咖啡店,味道不错。”钮美莲高兴地说好啊,转身拉开车门,让钮运鸿坐了进去,“我们先去找个地方把车停了。”

 

      咖啡店在郭庄附近,面对溪湖里湖。苏堤把溪湖的三个仙境般的小岛完全遮去,这儿呈现给游人的是江南风情。苏堤如一条绿色屏障,把古朴的青城和溪湖中的小瀛洲等三个仙境般的小岛从视线中遮去,同时,苏堤也阻挡了东面的来风,使得里湖的水平静得如磨光的碧玉,使人看了不肯收眼,想是天上的瑶池也不会有如此令人沉醉的媚态;苏堤六桥之一的压堤桥在绿色屏障的中央,是一座石拱桥,斜长的引桥和半圆的桥洞,在水面上画出一条优美的曲线,使这绿色的屏障一改平直的形态,变得婀娜多姿起来。这条优美的曲线以压堤桥为中心向两边延伸,先后在里湖水面形成了六个形态各异的几何图形,使苏堤显得生气盎然,脱离了堤的概念,变成一条仙径,融在溪湖中,为溪湖增色,为游人增添浪漫的情怀。悠然扫视苏堤,目睹微波荡漾,接受清风轻抚,倾听水波拍岸,悠然环视湖光山色,此时的所感、所思,不再是世俗的幻想,而是难以名状的爽快心情,积累在胸中的尘世污垢被涤荡得干干净净,什么功名、得失、荣辱、恩仇统统置之脑后,思想随之升华到天人合一的意境。

      父女俩在一个靠窗口的地方坐下来。坐下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向窗外望去,感慨这个咖啡店位子选得好。侍者前来,钮美莲要了二杯卡布奇诺外加两份精美糕点。钮运鸿却让她再加一杯伏特加。钮美莲以为父亲心情好,“好啊,我也要一杯白兰地,陪你喝一杯。”

      钮美莲指着远处的玉带桥对父亲说:“你看那玉带桥,弯曲如弓,桥上还有二层楼,它立于碧波之上,又有孤山衬托着,这哪里是尘世,分明是仙境嘛!这个老板有眼光,把咖啡店选在这地方,等于买了台印钞机。”钮运鸿顺着女儿所指稍微抬了抬眼,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不是他有意冷落女儿,而是他此时没有观赏的兴致。

      见父亲兴致不大,联想到父亲弃车而步行,又见父亲要酒,钮美莲心思父亲可能心情不顺,“爸,有什么烦心事吗?”钮运鸿倒也爽快,“按理说,你出嫁是喜事,可我心里却酸溜溜的,真的舍不得你走。你走了,那么大的房子就剩下我和你妈你嫂三个人,太孤单了。这大概是自私吧?”

      “还有,你哥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明天就是你的婚礼,当哥哥的却不在家,你说这是什么事儿?一想到你哥,我什么劲都没了。我总觉得他出了什么事,你们都在瞒着我。”钮运鸿边说边摇头,心中仿佛有吐不尽的愁绪。

      钮美莲本准备今天晚上让李延祚和覃雪茹一道把哥哥突然带到爸爸的身边,给爸爸一个惊喜,然后再找个时间细细地向爸爸缘由。现在看到爸爸为此苦恼不堪,觉得已没有保守秘密的必要,得让爸爸的沉重心情及时得到缓释,“爸,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哥哥马上就要到家了。”钮运鸿脸上露出惊喜,“真的!”钮美莲点头肯定。钮运鸿说:“你怎么联系上他的?”

       侍者把咖啡和糕点送来,又问酒是否现在也送上来。钮运鸿让他送来。钮美莲端起咖啡,轻轻喝了一口,说味道不错。钮运鸿没有端杯子,“我等酒送来。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联系上他的?”钮美莲凝视父亲,心思如何回答父亲的提问。钮运鸿急切地说:“快和我说实话,不要有任何隐瞒!”

      钮美莲细细道来。她把她四次去局子带回哥哥,和李延祚一道迫使哥哥辞职,之后又将他看管起来的经过详细向父亲叙述一遍。钮运鸿静静地听,起先他目光黯淡,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之色,紧接着又露出无奈与凄凉的神态,之后又闭上眼睛。钮美莲望去,只见父亲咬紧牙关,脸上青筋突兀。

      “爸,别生气了,哥哥现在已经改好了。延祚也是这样认为。”

      听到女儿说李延祚也是这样认为,钮运鸿的脸色似乎有了些生气,“延祚真的是这样认为?”钮美莲说是的,钮运鸿又问何以见得。

      “延祚说哥哥沉默了,他说花心男人,一旦变得沉默,说明他的灵魂被触及了。这是改邪归正的兆头。我想,如果把哥哥放在化工厂,让他在延祚和嫂子的眼皮底下做事,是一定能改好的。”

      钮运鸿灰暗的脸色开始露出微弱的明亮,他又不能确信儿子完全能改邪归正,但这毕竟有了一线希望,总比绝望要好。这期盼的心情没有延续多久,他的心情又黯淡下来。他信命运,信善恶有报,年事越高,他越相信这二点。很长时间以来,他总觉得儿子变坏,与他往日做过的一桩错事有关。在他的心里,一直有预感,如果不把曾经的恶行给他人带来的苦难弥补过来,他的儿子是不会改好的,苍天有眼,不差分毫;他还有一个预感,那就是自己近二十年的人生顺利得超出想象,这是否把子女们的福分都占了?如果如此,那么他的子女肯定会遭受一番磨难。

      侍者把酒送来。钮运鸿端过酒杯,喝了一口之后,似乎没有解馋,紧接着又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所剩已不多。钮美莲见状,向远处的侍者招招手,让他送一瓶伏特加另加一大份奶油蛋糕来。看到父亲忧心忡忡的样子,她知道得让父亲把心中的郁闷吐出来,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

      钮运鸿见女儿如此,心头一热,说了声还是丫头好啊。钮美莲自责说整天忙着工作,没抽时间和老爸谈心,就用这个时间好好陪陪爸爸。说着她把咖啡推到一边,双手端起了白兰地,对钮运鸿说道:“女儿敬你!”钮运鸿也端起酒杯,父女二人碰了一下。

      “刚才听你说,你哥哥马上就要到家了。这是真的吗?”

      “真的。今天晚上肯定到家。”钮美莲说着,掏出手机,再次拨叫李延祚,手机里语音提示拨叫的手机关机。钮美莲喃喃自语,“这个人真是的,一天不露面,手机也不开。”她又拨叫覃雪茹,语音提示此人不在服务区。她想了想,又拨叫半山镇钮天成的住处,嘟嘟声持续了四十几秒无人接听。她自言自语,“这就怪了,几个人同时都失踪了。”

      钮运鸿询问情况,钮美莲回答说:“安排好的,让延祚和嫂子一道去接天成。我这几天忙,实在走不开。”钮运鸿问:“是你看着他们走的吗?”钮美莲说:“没有,我上班的时候,嫂子还没起床。”她害怕父亲又多心,就说:“不要操心的,他们肯定有事去了,三个大活人,能有什么事。”钮运鸿疑疑惑惑地说:“车子不会出事吧?我天天开车,留神又留神,生怕出事了。”钮美莲淡然一笑,“爸,别操心了,想那么多不好的事做什么?”她一边说一边拿起酒瓶往钮运鸿的酒杯里倒酒,“你看,这是怎么回事?说是来咖啡店,结果却喝起酒来。”钮运鸿笑道:“一回事。一个提神,一个解忧,都是精神需要。”

     “爸,我看你是自寻烦恼,和你同龄的人,达到你这样层次的寥若晨星。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你却惶惶不安,真不知道你担心什么。我看你呀,除去担心将来的孙子被绑架,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晚年吧。”

      “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果让我躺在过去的成就上睡大觉,那我离死期就不远了。我们这代人,苦吃得不少,就是不愿贪图享受,总想找点事做做。一句话,就是操心的命。有福也不愿享,觉得享福是一种罪过。”

      “真弄不懂你们这代人。我看你们这代人的思想凝固在五六十年代不动了,以苦为乐,以苦作乐,以苦思甜,认为苦是甜的前奏。总之,苦在你们这代人身是良药,包治百病,成就事业靠它,陶冶情操靠它,甚至挑儿媳妇挑女婿都要先问问吃过苦么。爸,得换种思维考虑事情,苦不一定是通向成功的唯一阶梯。比如,你的成功不是单纯靠苦得来的,是运气,是时代的风气把你推上来的,没有工农兵上大学那个潮流,就没有你的今天,没有邓小平的改革开放,也没有你的今天。我的几个伯伯叔叔,至今仍在那个穷山沟里受罪,按理说,他们的苦吃得比你要多得多。可是他们一点成就也没有呀!”

      听女儿提到自己的故乡,钮运鸿心中泛起一阵苦楚的泡沫,一个朴素的山村女青年的面容和两个质朴可爱孩子的憨态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自他离开那个偏僻贫穷的山村,近三十年时间,他一次也没回去过,衣锦还乡的梦做了又做,思乡的泪洒了又洒,宋徽宗赵佶的《燕山亭》读一遍流一次泪,那页纸被泪水浸透无数次,干了湿,湿了又干,变得皱皱巴巴,注释上的小字迷迷糊糊难以辨认。他就是没有勇气回去,他觉得自己无颜面对故乡的亲人,无颜再喝家乡之水。他之所以这样视返乡之旅为畏途,是因为二十八年前的一次沉重的错误的抉择。

      当年,他以甜言蜜语和殷勤劳作博得了时任支部书记的欢心,支部书记喜欢之余,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他,之后又利用手中的权利,推荐他入读北方的一所著名大学。支部书记兼丈人的眼光没错,他是个有才有识的人,毕业后如愿分配在名城青城,那可是中国人心目中的天堂之地。可惜的是,他后来的行为却让他的恩人寒心又不齿,工作不久,一纸离婚书便寄回东北的那个小山村,根据新的婚姻法,分居一年以上便可判离。他如愿以偿。只是良心的亏损时时煎熬他的心灵。

      他之所以对恩人恩将仇报,之所以抛弃患难与共的妻子和两个挨肩而生的儿子,是有它的现实依据和历史依据的。这个现实依据就是城里人一旦有一个农村的妻子,就事事不如人,生理上和和尚没什么区别,生活上和奴隶差不多,这和尚和奴隶的身份他不知要背负多少年;历史依据却来源于《史记》李斯传记中有关粮仓之鼠和厕所之鼠的描述。他宁愿背负忘恩负义的恶名,也不愿再去承受贫穷折磨,他要像粮仓之鼠那样悠闲地活着,为此,他做出了离婚的决定。只是,他的良心尚未泯灭,随着事业上的春风得意和经济上的财源滚滚,他心灵所受的煎熬越是难忍,仿佛闻到了焦糊的味道和听到了煎锅里的呲呲声,那焦糊的味道是前妻的怨气,呲呲声则是二个儿子痛苦的呻吟。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相信命运决定一切,他害怕自己的罪孽会报应在子女身上,而钮天成的堕落更使他心惊胆战,不仅如此,他更害怕灾难会降在女儿的身上,而李延祚不愿辞去教职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美莲,我对延祚总是有些担心,可也说不出这担心的根源。你们马上就要成为夫妻。是否可以让延祚辞去哲大的教职,专心打理这个厂。如果延祚愿意,我可以将我名下的股份全部转在他名下,他要如果能接受,我就能心安理得地去享福了。”

      钮美莲的眉心陡然皱起一个疙瘩。她不想说她为此争取过,但没有成功。她理解李延祚,觉得李延祚的想法是对的,“爸,延祚说这个厂是你一手操办的,你在,这个厂是你的,你不在,这个厂是哥哥的,他不愿坐享其成。他的看法没错。我支持他。”

      “这么说你和她谈过此事,他也没有答应?”

      “只是随便聊聊,他让我转告你,他会全身心的打理这个厂,让你务必放心。”

      钮运鸿默然,他再次端起酒杯,喝下一大口,“美莲,爸老了,早年出过头力落下的病根,现在都开始发作了,遇到阴天,骨头发响腰酸腿疼。同时,头脑也像一辆破旧的牛车,整日地吱呀吱呀地着响。中医说这是肾虚产生的耳鸣,他哪里知道我这辆破车就要散架子了。”说到此,他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钮美莲又往父亲的酒杯里添了酒,自己也喝了一口,眼睛盯着父亲,她不询问父亲,却希望父亲此时能把内心的郁闷自然地流露出来,只有自然流露,才能从根本上消除忧郁。

      “美莲,爸爸的顾虑不是杞人忧天。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我已过了知天命的年龄,对事情的判断大体上有个十之八九。回首往事,如果说在东北的的那个小山村拼命地劳作以图温饱是严重的体力透支,那么,在工业大学焚膏继晷日夜钻研就是严重的脑力透支。但是,这两样都不是致命的,致命的是严重的道德操守透支,爸爸这一辈子对他人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唯独对几个亲人做了亏心事,这事一直缠绕于心,使我提心吊胆,生怕遭到报应。”他又喝了一口酒,“也许你还没达到畏天命的年龄,不理解爸爸此时的心情,我现在连昂首望天的勇气都没有。古人常说仰天俯地,用以形容男子汉可以堂堂正正面对一切的举止,可我却连这个资格也丧失了。”他喝了一口酒,脸上的肌肉时而痉挛抖动,之后用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

      “原谅爸爸,现在也不能把事情的真相如实告诉你,爸爸没有这勇气和脸面。爸爸想和你说的是:“将来有一天爸爸不在人世了,你和延祚要按照遗嘱里的吩咐,按照你们自己的意愿去处理一件事。记住,爸爸让你们处理,没有说如何处理,一切按照你们的意愿,你们的意愿,记住了!”

      钮美莲惊讶不已,在她的眼里,父亲是仁慈的,为什么会说对几个亲人做了亏心事?他在世上只有妈妈、哥哥和自己几个亲人,没听说他对亲人做了什么亏心事,但父亲现在说了,说明这个所谓的亏心事是存在的,究竟是什么事呢?为什么他十分强调“你们的意愿”这句话。思考间,她听到父亲的关照和催问,于是说:“女儿记住了。特别是‘你们的意愿’这句话,我想,我现在还弄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等我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应当能理解你的含义。”

       “非常好,相信你能弄明白,我的好女儿。”讲完了积聚在心头数年的话,钮运鸿释然,他之所以留下一个谜案,一是他实在无颜对女儿讲述自己那桩不可饶恕的劣行,二是觉得有些事是试金石,可以检验一个人的良心的纯度,他想把这件事作为试金石,检验一下女儿和李延祚、特别是李延祚的良心的纯度和道德的高度。这件事与其挑明,不如留下余地,让这对青年人自己处理,处理得好,他们必然是前程辉煌,因为一个良心纯度非常高的人,必然会用一颗善良的心应对世界。处理得不好,他们到自己这把年龄的时候,也会醒悟过来,会把这份良知留给后人。如果醒悟不过来,说明他们是俗人一对,会泯灭于芸芸众生之中。

      钮运鸿推开酒杯,端起咖啡。钮美莲问:“喝凉的胃不舒服,还是换杯热的吧。”她向侍者招手,侍者走过来问明了情况,说不用换的,可以用微波炉热一下。

      钮运鸿的手机响了。是童雅琴打来的,电话里,童雅琴情绪激动,她对丈夫说儿子回来了,让他赶快回来。钮美莲听说哥哥回来,而自己却一点信息都不知道,心中不由地恼怒,让父亲把电话递给她,她拿起电话急切地询问李延祚在不在场?她想责备他为何如此粗心大意。童雅琴说李延祚不在,是覃雪茹一个人接天成回来的。

       钮美莲的心顿时沉下来,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喝咖啡的心情也没了,她对父亲说要赶快回去。父女二人匆匆离开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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