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书屋

柳丝长,春雨细, 花外漏声迢递。 惊塞雁,起城乌, 画屏金鹧鸪。 香雾薄,透重幕, 惆怅谢家池阁。 红烛背,绣帏垂, 梦长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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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在烈日下的倒影(小说连载十四)

(2014-11-10 11:52:53) 下一个

 

 

二十年,快二十年啊,一个大活人青天白日眼皮底下彻底叫兰空遗忘掉?“吱”一声车到站脚沾地,马不停蹄给几位老战友拨了通电话,人都在呢,推门直闯办公室!大权一把抓了头上帽子,屁股螺旋啪嗒一下子将身体墩在桌角上,义愤填膺悲愤满腔的倾诉开始喽。可惜啊可惜,一聚一聊一抱怨,换来的全是擂胸顿足的牢骚和无关痛痒的安慰,轮到支招竟是土地庙里的菩萨——泥胎面偶苦无良策。平日不敬佛,用时无灵验。对于大半辈子在军需堆里摸爬滚打拥有一竿人脉的大权来说,干点与人与己蝇营狗苟的事比登天还难。不敢想,不敢碰,不敢涉猎,领导跟前甘作谨小慎微逆来顺受的小绵羊,诸事裹足不前畏首畏尾悟不透个中窍道,事到临头可不两手空空两眼一摸黑么!革命不是比命长,比迎来送往请客吃饭,比同辈袍泽攀附进迁,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又是比什么呢?


渭南地区的大荔县东临黄河南抚渭水,古曰“冯翊”有三辅通衢之称。昔日盛名今日良迹,难得事古老的图书馆和古书院藏有不少的古籍。如今大荔沙野人家农耕繁忙,葫芦秧子顶着瓢——仅仅剩下“西瓜”和“大荔繁花”叫的响。此地大权一年得来两次。不为别的就为西瓜。西瓜是一项非同小可的军需物资。大热天火辣地军民几千人少中暑不闹肚子全靠它。大荔西瓜不是盖的。老虎皮红沙瓤一弯刀下去嘎嘣响,张嘴一合牙哎呀呀,汁水满口由里向外透着股香甜呐——真真是防暑降温的好东西。说一千道一万秘密全在传统:大荔那地方沙土丰厚日照充足,农民种西瓜讲究油渣打底,头一遍人粪肥布施充足,第二遍自然肥不偷工减料,赶瓜熟蒂落前多晒太阳少浇水,真心实意方能换得佳果盈园。


想起惨兮兮的儿子大权觉的害臊,回西安没好意思家去,而是穿城去了大荔。张罗完西瓜采购的事,接到部里的电话说是黑明来了,于是乎急急忙忙往家赶。


黑明是一个性情豪爽活络大度之人。见过面两个人亲亲热热聊会子天,主人倒茶敬烟的工夫,客人痛痛快快讲明来意:冀子明在国境线上站岗放哨快十年了,如果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熬到退休就想回西安养老。想来想去黑明想先调动回西安,那样的话退休后能够顺理成章落户于此,孩子们也好名正言顺举家内迁。这几年中苏边境弄的异常紧张,摩擦加剧不说,双方剑拔弩张很可能鱼死网破大打一场。常年神经紧张搅扰的冀子明身心俱疲,想告老还乡一了百了。黑明的家事大权非常重视。老领导与己有恩,敢不鞍前马后奔波效力。老冀有级别,能不能上得看他的造化,退下来部队也会有安排。麻烦的是黑明。像她这样三八式老干部资历老级别高,可惜职务不高,又是个女同志,窝在国境线上许多年,哪一个内地单位愿意主动接收呢?她不调回来五个孩子几家十几口子可就全窝在塔城了,那怎么行呢?!


送走黑明大权陷入了苦思:自己正在为长期不得升职的事而郁闷:如果再不打开门路将面临五十岁转业这道坎儿。再想想老冀,殊人同路啊!回老家?整个山西省也挑不出几个像样的地方落脚。省城太原大白天动不动下一阵煤灰子雨。迎泽大道加上解放路就两家国营肉铺,买肉包顿饺子都得跑上大半个市区,还得赶早!一年四季见不着几次绿色的菜叶叶上桌,那日子可怎么过呀?留在西安?联系什么样的单位好呢?干了一辈子后勤军需别无长技,警察公检法银行税务不是兴趣所在。省农副产品销售公司怎么样?还是市里的?思绪不停地凝结、翻滚、分化、打着转儿漂移,像暗夜随风飘忽遮住月光的云彩。猛地一下:觉着对面猫着一个悉悉索索的身影——儿子!


“儿子。”大权低声一唤,因为愧疚,眼神未敢瞟一下对面黑暗中的人影。

“……”权余怒未消,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别过脸不搭理他父亲。

“儿子。哦,对了,爸给你带来一样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呢,保准你从来没见过。爸保证。我拿给你看啊。”大权的语气充满了兴奋。

“……”权不想瞅哪怕一丁丁。

大权拉开提包取出一个用《西安日报》包着的小纸包,“儿子,你快看,真的你没见过呢。快来呀。”

“……”

大权小心翼翼打开纸包把它摊放在面前的饭桌上。里面是——兔子粑粑大小一小撮子黑黑的豆豆?

“……”权不经意瞟了一眼。

,你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些黑黑的豆豆唷,这可是“大荔繁花”的种子哦!”

“‘大荔繁花’?”听都没听说过,权丝毫不起兴趣。

,儿子,他妈,女儿,你们快来看看,这可不是一般的花籽哦,你们从来没见过的!”大权手捧着报纸凑在家人的面前让他们端详。


大家伙围拢来七嘴八舌的议论。


第二天大权在前院选了块地,挽上袖子躬起罗圈腿撅着腚舞动锄把子一阵猛刨,不大功夫开出块四四方方的生地来。早已过了下种育苗的季节,权隔着玻璃窗望着父亲的背影,心里将信将疑不知所云。


地开好了,找些砖头斜斜地插住四边,花圃就算得了。埋下花籽接过冷水管大权挺着肚子咕嘟咕嘟浇水,新翻的土坷垃在水流的沁润下瘫软成一滩稀泥浆汤。权看了惊异地合不拢嘴:如此种花行么?怀疑归怀疑,不信归不信,心里依旧暗暗地祈祷:花儿呀花儿,你快快生快快长,快快抽芽吐蕊开枝散叶绽放出绚丽夺目的花朵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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