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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婳:两情难相知(四十二)

(2023-11-02 05:43:47) 下一个

第四十二章

盛逸萌不明白为何每次见到瓜叔,他都在办公室啃方便面。而且是美国最便宜的那种两块钱一打的鸡味方便面,调料只有一把黄色的盐状物,撒上一拌,便满屋子飘着久久不散去的鸡屎味。当然鸡屎味是盛逸萌连续吃了大半个月之后才感觉出来的,存储到脑海里后就再没有离开过。

盛逸萌刚来美国时,所有的钱缩水到只剩七分之一,她看着瘪瘪的口袋仿佛那失去的七分之六是自己的心脏。可是把那种方便面吃出鸡屎味之后,她就坚决地戒了。后来她去打搞卫生的零工,一次可以拿到一百块,虽然一天高强度体力劳动让她都没有饿的感觉,她也会泡上售价约两美金一包的精品方便面。

瓜叔顿顿吃这原味“鸡屎”面,把盛逸萌惨痛的回忆勾出来一览无余。看来异国他乡的日子都有血泪斑斑的一面。

“你就是吃方便面也挑点别的味道,像什么日本、韩国的,或者添点蔬菜鸡蛋之类的!”盛逸萌毫不客气地提意见。

“嘿嘿,我不是没有空吗?不然我还会请你来帮忙?!”瓜叔继续发出声响吸面条,仿佛他正享用满汉全席似的。

盛逸萌翻翻眼睛,忍无可忍:“人家德国总理有空逛超市,英国首相也有时间骑个破自行车满街溜达,就你,美国一公寓房东忙得没空买菜?!”

“怎么把我跟这么重要的人物排在一起去了!”瓜叔好像欣喜异常,“我现在没去买菜不是因为疫情吗?还是谨慎一点好,政府提倡少出去。”

盛逸萌抽出文件架上的记事本摊开给瓜叔看:“这是你每天的工作行程安排,你自己看看哪天你没有出去?你没空去买菜却有空去警察局、消防站送口罩?还有空去帮餐馆送爱心外卖,还有空……等下,这里还有将口罩送去日本的记录,噢,那是二月份!”

“萌姑啊,我说你这么大姑娘不知道要尊重别人的隐私,不要随便翻阅人家私人物品好吗?”瓜叔夺过记事本。

“我说瓜叔,是你自己成天把这个本子到处摊,你总不能让我看不懂中文吧!”

“好了,说不过你,你赶紧拿单子买菜、送菜去吧!”

“我看我最好先给你买点菜。我算是明白了,你刚说的理由都是不成立的。你就是小气,舍不得花钱才啃鸡屎味方便面的,还有,你为什么孤家寡人也就是因为你小气,把女人都吓跑了……”

瓜叔又好气又好笑:“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瓜叔?因为我长着一张苦瓜脸,也因为我生来就是苦瓜命。”

“苦瓜命,那是不是还有冬瓜命、哈密瓜命?西瓜命是不是长得圆鼓鼓的?”

盛逸萌在超市买东西时,耳边依然回响起瓜叔的话:“你这只好奇害死猫,总也是那么多的幻想,我们凡人的一生哪有那么多传奇故事?可以顺顺利利结婚生仔,平平安安过日子就是幸福人生。

“我年轻的时候啥也不懂,一门心思想逃离家乡,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别人说美国遍地是黄金,就跟着人家一起来了。过来以后才知道没有身份的悲哀。

我们走在大街上都是担心的,怕警察,病了医院都是不敢去的。或许纽约在很多人眼里是天堂,但在没身份的人眼里就是地狱。

家里当年也有帮我订过一个姑娘,可是我这边身份解决不了,回不去,总不能让人家一辈子不嫁吧!后来绿卡拿到,人家儿子都会打酱油了。我也就开始忙赚钱,有了点钱发现有人会为了钱奔过来。就这样一拖再拖,不了了之了。年轻什么都不懂时有人爱、有爱人是最好的,年纪越大掺杂的因素越多,就越加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对方想要的是什么。年轻的时候总也觉得赚好多钱出人头地,是幸福,年纪大了才知道平平凡凡才是最大的幸福。要是我留在了国内,应该也在做着包租公,儿女成群了!”

瓜叔的推心置腹让盛逸萌很失望,一直以为瓜叔深埋着惊天动地、泣鬼神的故事。现在仿佛一个巨大精美的礼物盒,猜测里面是稀世珍宝,拆开包装却发现里面啥也没有。

“你现在有也可以回去呀!”盛逸萌说得毫不犹豫,也可以一样做包租公。

“回不去了,回去也是孤影一只……”

瓜叔突然深情并茂唱起了粤曲:

凄凉秋晚,神伤意懒。浔阳江头,西风吹寒月冷。疏星惨淡,江水流泛,似声声长嗟短叹。送客下船开酒宴,强把盏。看浩淼烟波天水横,孤雁长鸣,宛若叹嗟,苍生多聚散。

醉不成欢惨将别,唯看江水月浸寒。

是盛逸萌熟悉《同是天涯沦落人》曲子,小时候经常听老爹唱。她也记得旦角的唱词:

夜静灯残,愁人怕对冷月照,只影单。一江秋水惨淡蓝,江波泛泛,孤舟泛泛,似饮泣低诉复嗟叹。心灰意冷,孤舟唱晚,心曲寄哀调,信手不成弹。

盛逸萌随口接着哼唱。瓜叔吓了一跳:“萌姑,你这个年纪还会唱曲?”

盛逸萌调皮地笑着奔出门:“你以为只有你是万事通啊!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呢!”

生活里悲欢离合一半自造,一半天命。

瓜叔的或许这也是一种人生,人生本来就是没有固定模式的,不然世界何以纷繁?

盛逸萌想着心事干活,在一户老人家门口放下食品时,老人的屋门突然打开了,吓了盛逸萌一大跳,她赶紧退后一步解释她是送食物过来的义工。

老人慈祥地笑着:“我知道,我就是专门等你的!你可以进来!”

“最好不要,我到处跑,身上很多细菌,你有事,可以在这里说的。”盛逸萌坚持站在门外。

“过几天是我妹妹的生日,每年的生日我都会寄卡给她的,坚持了六十年,如果今年她收不到卡,她不仅会失望还会很担心我的!”

盛逸萌又多了一个不理解,全世界都知道纽约在经历和面对什么,老人的妹妹难道不可以理解吗?不过如果这对两位来说很重要,那就帮忙寄好了,举手之劳而已。

老人颤颤巍巍地递过信封,同时还递过来一盒巧克力,笑着问:“你是中国人吧?美丽的姑娘!”

被人夸美丽总是受用的,更何况还有巧克力,盛逸萌笑弯了眼睛。

老人闪开身,身后的墙上挂着一颗巨大鲜红的五角星:“这是我先生多年前去中国时带回来的,他说中国是个很伟大的国家,中国人都很善良。”

盛逸萌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她谢过老人转身离去。

高高低低的鼓掌声忽然不约而同在四面八方响起,这是纽约医生、护士的交班时间,纽约市民有约定,每天这个时候用两份钟掌声为医护人员打气。

盛逸萌站定很认真地开始鼓掌,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可以有多大的鼓舞作用,但至少是普通人在表达着对医护人员的挚爱,她发现越来越多的窗口都打开了,掌声也越来越热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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