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 ? 第 二 十 五 集???? 零 丁 洋 悲 歌

 

 

                第 二 十 五 集     零 丁 洋 悲 歌

                               一

零丁洋，惊涛万顷。艨艟斗舰、 楼船层舫、快艇舢舨，满海冲荡，舳舻千里；檣桅如林，旗幡蔽日；号角鉦鼓之声，此起披伏，响彻长空；各船舰将士，铠甲鲜亮，刀枪耀眼。

“丞相，看有如此雄师，何坚不摧，何险不平，何敌不灭！“高居楼船上的张弘范眺望着自己威武雄壮的水师趾高气扬，得意洋洋地向并肩而立的文天祥夸口。

站在一旁的李恒随声附和道：“张大帅水师神威远扬，猖獗东海多年的东海女王自去年一败铩羽，再也不敢出巢了。爪哇海贼也闻风敛翼匿迹。如今这南海、东海唯大帅气指颐使，谁敢不马首是瞻？“

文天祥脸色阴沉，仰望着烟波浩渺的远方，似乎心潮正在翻涌，对身旁的张弘范、李恒的议论全然罔闻，犹自喃喃低吟：“波光无尽摇，何处是我心？灵均望郢都，宋瑞念天恩。洪流失砥柱，时蹇折巨轮。天地一蜉蝣，古今同悲摧！、、、、、“

李恒听了，虽不甚解，却知他一心忧念崖山小皇帝赵昺，悻悻地瞥了他一眼，愠怒道：“丞相，你看张帅水师一到，小小崖山还能保吗？即便是金城汤池，也必踏为平地啊！张世杰也是一世豪杰，竟不识时务，届时，只能玉石俱焚了！“他叹口气，显得十分惋惜。

“张世杰乃世之真英豪，何谓不识时务！乌鸦不忘反哺，驺虞尚知仁义，尔等为虎作伥，毁灭父母之国，荼毒同胞生灵，良知安在？何禽兽不如也！“文天祥忽转身，怒视李恒厉声斥责。

“身为奴虏，尚敢狂言！“凶暴的李恒立时气得环眼圆睁，手握剑柄，汹汹然欲扑杀一般。

文天祥傲然挺立，聛晲而视，冷笑一声道：“虽为奴虏，决不如蝇营狗苟之徒贪生怕死、卑躬屈膝事贼！宁为玉碎，不作瓦全，为国尽忠，死何惧哉！“

“丞相责某等未免过深。“张弘范苦笑着拉文天祥就座，似有难言苦衷道：”天朝刻限攻陷崖山，圣命难违。某等虽委身天朝，也未尝一日忘父母之邦，尽力曲宥、保护故国国脉、黎民百姓的生命财产。今日请丞相驾临这零丁洋，便是为困居崖山的幼主和数万军民的安危。丞相手谕张世杰保护幼主来归，弭兵息战，数万生灵即免遭涂炭矣！本帅与里元帅当从中鼎力斡旋，保幼主得博侯封疆，以延宋祚、、、、、、“

“你们莫要痴心妄想！“文天祥突然打断张弘范的话，严厉申斥道，”你们跪着求生，难道别人也会跪着求生吗？张世杰堂堂大丈夫，誓死报国，必与尔等血战到底！我文天祥兵败被俘。恨不能一死，安能再陷人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瞎了你们的狗眼！“

张弘范气得像吹猪，脸涨紫，瞪着白眼说不出一句话。李恒咬牙切齿，抓着剑柄，气狠狠道：“我等仁至义尽，无谓言之不预。崖山化为齑粉，其罪在你！“

“千古自有定论！“文天祥愤然起身凭栏眺望风烟弥漫的大陆，悲痛地自语：”英雄血光在，神州大陆沉、、、、、、“他沉入了以往历次惊险战斗的回忆，眼前浮现出了常州喋血的尹玉，空坑岭老将巩信身中百箭不倒、气贯长虹的英雄气概，，五岭坡邹沨、刘子俊血溅众贼、、、、、、仿佛众多英灵在召唤，他蓦然腾身越过栏杆，喊声”弟兄们，我来也“，纵身扑进大海。

张弘范、李恒都惊慌莫名，大呼众水手抢救，全船大乱。

 

                     

                         二

张弘范以“为丞相压惊“为名，在一艘战舰上大摆酒宴。毕恭毕敬扶文天祥入坐主位，他与李恒陪侍左右；众将官罗列两旁，中间歌舞女在悠扬的弦乐配合下，婀娜舞八佾，婉娈唱《静女》：”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钕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余音袅袅，赢得众将士阵阵喝彩。张弘范、李恒轮番带领众将领向文天祥敬酒，极显恭敬之至。

文天祥被灌得酩酊大醉。

李恒乘机捧着笔墨笑嘻嘻说：“请丞相给张世杰写封书札，约他来一起欢会，岂不美哉！“

文天祥前俯后仰、摇摇晃晃接了笔，似笑非笑道：“美哉，美哉！“扬手掷笔，正打在李恒的脸上，浓墨在他的额头印下圆圆的一大黑点。

当下李恒狼嚎似地狂吼一声，拔剑欲刺文天祥张弘范急忙拦住道：“李兄，使不得！“举起手掌给李恒看”制怒“、”圣谕“四字，那是皇上特为他下的圣旨。

李恒无奈，气得一屁股坐下吹猪，众将领望着他那尴尬相窃笑。

 

                       三

战舰成列，旌旗猎猎。在战鼓、号角擂鸣中，一列一列艨艟斗舰掀波冲浪、有序地向崖山进发。

在庞大的旗舰二楼客厅中，张弘范陪着文天祥茗茶。他望着文天祥清癯、阴郁的面孔，谄媚地叹口气说：“圣命难违啊，想必丞相能体谅卑职的苦衷。卑职绝不想杀戮，但两军对垒，那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能不死拼？当然，只要张世杰肯坐下和谈，这血染大海的惨象就不会发生，一切会大为改观，有一个满意的结果。丞相睿智，权衡利害得失，自能作出明断。倘大人认为张世杰不负隅顽抗为好，招他前来洽商，现在给他去书信还来得及。大人斟酌，卑职军务在身，难以久陪。”他招手两名红袖侍女近前吩咐，“好生侍候相爷，稍有怠慢，必重罚不饶！”

他出来上楼中，李恒迎着颇为不忿道：“大帅，他一个阶下囚，你如此恭维抬举他，将士们都看不过眼哪！”

“他们知道什么？”张弘范气哼哼道，“且不说皇上想请他作相，单是京城里有消息，公主要亲自来迎接他，倘有不到之处，公主那火爆脾气，能轻饶了你我！“

一听公主要来，李恒吐下舌头道：“妈呀，这姑奶奶想夫都快疯了！“

                         四

楼船客厅外，看守的军卒“橐橐橐“前后巡逻。

文天祥在厅内走来走去，忧心忡忡、焦躁不安，时时凭窗远望，见战舰满海，乘风破浪、气势磅礴驰行，不住长吁短叹。

侍女看他愁容不展，又献茶，又送水果，甜言蜜语地劝慰，乃至轻歌曼舞来取悦。文天祥始终心事沉重，实在耐烦不得，挥手赶她们出去。他仰望烟波浩瀚、天涯苍茫，心潮翻涌，思绪万千，遂临案濡墨挥毫漫书：“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抛絮。身世飘摇雨打萍。皇恐滩头说皇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张弘范和李恒从窗外窃看，喜出望外低语：

“阿弥陀佛，他终于肯写了！“

“这下，张世杰倔种该俯首就范了。“

李恒当先闯进客厅，兴冲冲说：“丞相给张世杰修书了，容某一看。“拿起一看，脸色大变，怒上眉头，切齿道，”你真顽梗，不见棺材不落泪、、、、、、“见张弘范举掌示”制怒“、”圣谕“，便伸伸脖子，把下面的难听的话咽了回去。

张弘范接过书幅道：“这是丞相的墨宝。“看一眼，笑吟吟念，”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望着正气凛凛、刚强难犯的文天祥，语含讥讽道，”丞相文才武略、忠肝义胆，自是青史留名的，我等如粪壤遗臭了！“说了，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