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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随波逐流 - 活在美国的我们 第七十章

(2018-07-12 06:15:43) 下一个

七十. 中国试验员 

 

第二份工作对肖雨禾来说,最实惠的好处就是上班路程从四十英里变成了十四英里,而且也勉强算是回到了石油圈里。公司不仅接受她的工卡,工资也涨了一大截。她对自己走的这一步还算满意。

 

上班第一天,肖雨禾被介绍给一个有经验的实验员劳格,算是她的临时"师傅"。她在劳格带领下,仔细参观了整个实验室。

 

如果把小工厂的实验室比作"游击队",这里毫无疑问就是"正规军"了。实验室像一个没有隔墙的大厅,水泥实验台设计成几个长条,就像图书馆里的书架,把大厅分成了几个走廊。每一长条实验台的两侧都摆满了各种仪器。

 

有些仪器肖雨禾认识,有一些只是听说过,从没有见过,还有的她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再看看靠墙的书架上,所有规定使用的国际实验标准整齐地排列在那里,比自己在国内大学和研究所里见到的全多了。

 

国内专业研究院的东西也不一定有这么全,到底是权威实验公司。她想着,不由得有点兴奋起来,觉得这个工作还有点意思,至少不是小工厂里那种纯粹的简单劳动。

 

从劳格的介绍中,肖雨禾了解到,在美国港口进出口的油品,买卖双方出具各自的检验报告。如果买卖双方对油品质量有争议,则需要第三方出具化验报告才能作为法律依据。这个实验室就是独立的第三方。

 

劳格滔滔不绝地解释每台仪器的用途,说起话来充满了自豪感,好似这里的技术权威。肖雨禾开始还拿他当专家待,问了几个问题后,她心里就暗有底了,猜想这个人大概没有上过大学。只因为他在这家公司已经干了近二十年,对工作程序很熟悉,说话才带出一种傲慢。

 

劳格那种无知和骄傲让肖雨禾觉得十分可笑可悲,她有些反感,可是一想自己初来乍到,何必挑刺?再说了,实验员嘛,本来也不要求什么高学历,只要按标准操作程序做就行了,没有人要求你懂其中的Know-How

 

石油产品本来就是肖雨禾最熟悉的领域,她还曾经给本科生讲过这方面的课,就实验原理而言,她比师傅劳格明白得太多了。这让老头劳格十分惊讶,他发现肖雨禾不论学什么都很快,实验方法,他只说一遍,肖雨禾干起来即熟练,结果又准确。

 

他由衷地称赞说:都说中国人聪明,现在我知道了,的确是聪明。你才刚刚开始,出的结果比那几个干了几年的人都可靠。

 

肖雨禾只是笑笑,心里说:就你这点事,我都不知道教了学生多少遍,还用你来教我?

 

几天之后,肖雨禾初来时的那种兴奋感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虽然与石油产品有关的所有试验都可以在这里完成,这让她有兴趣。可这里毕竟不是搞研究的地方,和小工厂不同的是,小工厂的实验室是生产的附属部分,而在这里,做实验就是生产,工作量之大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想。

 

因为油轮占用码头是按时间收费的,每当油轮一靠岸,各种样品就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实验室,所有试验都要求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每个人立刻都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般,要连轴转地工作。

 

更让人不爽的是,实验室里没有一把椅子,唯一的几张高圆凳子只是供做特殊试验的时候坐一下。实验室外面的厨房兼休息室里有桌椅,也只能是在倒咖啡或者吃午饭的时候喘口气。

 

多数时候,肖雨禾从一进实验室到离开,八个小时里除了吃饭的半小时外,就是穿梭于各种仪器之间,同时进行着好几个实验,一天下来,腰都快断成两节了,腿僵硬得不能打弯。 

 

还让肖雨禾从心里不痛快的,就是这里和小工厂一样,上下班都要打卡。肖雨禾认为打卡是一种对低级劳动力的管理方式,她开始觉得这里也不是自己的归宿。

 

这里同样有中班和夜班,只是白天的时候实验多,上班的人也多,加上经理和秘书等等,有一种熙熙攘攘的感觉。到下午五点以后,整个实验室安静下来,中班和夜班只分别留两个实验员值班,各自照顾自己负责的部分检测实验。

 

肖雨禾注意到,有些人不愿意上中班,因为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正是要照顾孩子和做饭的时间,而她则喜欢中班的安静,自己一个人有条不紊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工作量也比白天少了许多,常常还有时间坐在休息室里喝杯茶。所以,她主动和别人换班,尽量只上中班和夜班。

 

碰到有船半夜进港,不论几点,值班实验员如果忙不过来,就可以传呼那个后备试验员过来帮忙。

 

公司发给每个职工一个传呼机,每个化验员都要轮班当后备。肖雨禾每隔几周就有一次被排在后备的岗位上。曾经几次半夜三更被传呼机吵醒,迷迷糊糊爬起来,昏昏沉沉地再开车十几英里,赶到公司干活,那滋味儿可真难过。

 

来美国已经几年了,经历了这么多坎坷,肖雨禾对美国的好奇心已经消失殆尽。夜班不忙的时候,她时常坐在休息室里,独自喝一杯茶,享受一下难得的安静。

 

这时候,她常常回想起过去,自己在国内是高级工程师,在研究所里很受人尊敬。年轻的工程师们都称她肖工,或肖老师

 

到美国后,一切从零开始,费了千辛万苦才找到这份化验员的工作,而且还要值夜班和当后备。这是她在出国前,就算是发挥全部想象力也想不到的情景。

 

杨枫叶曾经对她说过:在加拿大时,我在一家酒店打工,整理房间。才五块五加元一小时。 要求一天整理十六个房间。床单要换三层,擦洗马桶,杯子,最后给地板吸尘,不能在地毯上留下脚印。最多二十五分钟就必须完成一个房间,否则就会被解雇。当时,我都觉得被逼到死角上了,再往后退,就是死路了。

 

杨枫叶说过许多她过去的事,唯有这最后一句印在了肖雨禾的脑海里,连杨枫叶说话时的夸张表情都记住了。她在心里问自己,都过四十岁了,才学会上夜班,按美国人的说法是,每天累得像狗一样,这辈子都没这么辛苦过。这算不算被逼到死角啊?

 

放弃国内的一切跑来美国值不值?当然这种念头只是在心里一闪而过。出国是条不归路,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复杂的情绪和残酷的现实,当初出国时从没有想过,这一步迈出来,就是一生。

 

不过,多数时间,肖雨禾忙得没有闲暇去多愁善感,她也不是那种可以长时间沉浸在忧郁情绪中的人。过去的事只是偶尔想想而已,并不会给她带来坏心情。

 

她所在的工作小组里有七个人,其中四个已经超过六十岁,而且也都有本科以上的学历,都是拿美国护照的外国人。他们和年轻人一样,不仅要上夜班,而且经常当后备,工作需要时,要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从前一天晚上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离开。

 

美国没有年龄歧视,也没年龄尊重,要是在中国,谁好意思拿这把年纪的人当小年轻用。肖雨禾时常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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