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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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十一章(3、4、)

(2022-11-22 04:48:43) 下一个

第十一章:南玄三其人。

第三节:

   光绪二十七年(公历1901年)冬,南玄三生于中国的宽城子(今:长春)。祖籍是朝鲜釜山,十八世纪后,釜山屡受日本侵扰战乱。宪宗四年(公历1831年,适值朝鲜哲宗李昪诞生)祖上十几口,为躲避战乱举家迁徙北逃。大约在哲宗元年(公历1849年),最终落脚到中国吉林省的宽城子,以租种土地为生。至南玄三的父亲时,南家已有一垧多水浇地。
   其父先娶一旗人为妻,依次育有两男两女,最小的男孩叫南玄化。第三胎就是个男孩,也就是南家的长子,可惜没能站住,三岁就夭折了,这一年其父将土地租给了闯关东的山东人。
   南玄三的父亲胆子很大,自己到宽城子火车车站,给俄国人站长叶卡托维奇当了马车夫。
   南玄化两岁时,母亲病亡。三岁时其父续弦,继母为满日混血,转年生下南玄三。南玄化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南玄三,小哥俩的俄语和日语,童子功的甚至不差于母语,也就不足为奇了。
   南玄三刚满十三岁,母亲病亡,其时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已经嫁人。这一年17岁的南玄化被其父送入江城的俄国商务学堂。入学的第二年,即民国四年(公历1915年)的暑假结束,南玄化离家返校第三天,南玄三也离家出走。寒假回家南玄化才得知消息,急气之下大病住院。

   光绪三十年(公历1904 年)的日俄战争后,沙俄把南满铁路的长春至大连段,转让给日本。
   南玄化的父亲成为普通的铁路员工,没有了“御用司机”的威风和收入,脾气日益暴躁,开始嗜酒。南玄三的母亲病逝后,已经酗酒成瘾。南玄三也从私塾,进入到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长春公学堂,进入高级一年级(初级四年/高级两年)。这是满铁中国职工的子弟念书的地方,学校是免收学费和一切杂费的,校方负责免费住宿。伙食费是自理,学生每人每月要交小洋(东北货币)三元五角实属不低。一个家庭一个月的生活费,七八元钱就足够了。南玄三的父亲工资收入,倒完全可以承担。但丧母和姐姐出嫁哥哥离家,加之进入公学后,和儿时玩伴们,包括平时摔跤的伙伴们完全隔断,南玄三开始表现出极度的叛逆和暴戾。
   进入公学仅半年,南玄三就因为经常打架,而且打的同学头破血流,屡遭处罚而屡教不改。学堂日本堂长熊田隆,舍监佟竹忱,日籍教师4名,中国教师4名,都对南玄三极为头疼。熊田隆堂长还非常困惑:大和民族的孩子怎么就没有朝鲜族孩子的战斗力强?!
   南玄三从小就难以忍受中国人对朝鲜人的歧视,中国小孩打不过朝鲜孩子,都拉帮结伙。在公学打架也都是为中国孩子骂他或别的朝鲜小孩:“高丽棒子”、“小高丽”,甚至吐口水……。更缺德的是还有一段顺口溜,特别是逃荒来的山东孩子,还没等着自己摆脱被人歧视呢,就学会了欺负朝鲜孩子,这也深深的刺痛了南玄三。常有三五成群的一起拉着长调,像唱童谣一般一起扯着脖子,蹦蹦跳跳的追在朝鲜人的屁股后面,拉长调喊着:高丽棒子不“打腰(东北俗语-待见/尊重)”,拿根鸡巴当辣椒,咬一口怪甜的,拿回家里过年去……。

   南玄化开学离家赴江城的第三天,南玄三又将一位高级二年级的学长,也是二年级最为能战斗的孩子,脑袋给开了个大口子,被舍监佟竹忱先生训斥后责令罚站,乘人不备逃离学校。
   南玄三不敢回家,就直接搭上了火车。想去江城找哥哥南玄化,这是唯一他能投奔的人。
   铁路员工子弟,蹭车逃票都该有些耳濡目染,流利的日语俄语朝语交替,应对着不同的巡查人员。查票最为勤快的是中国人,中国人又比较愿意通融,确认是铁路家属,都会高抬贵手。
   在江城流浪了两天,也没找到哥哥。对读书毫无兴趣的南玄三,根本就不知道南玄化读在哪所学校。在江城老站跟着一伙工匠,又坐车到了中东铁路北部干线(满洲里到绥芬河)东边的终点绥芬河。工匠们是专业的俄式抹灰工,是去绥芬河做罗马柱的,山东籍的“大把(匠头)”,很喜欢聪明伶俐的南玄三,而且觉得南玄三比他长得还磕碜,陪衬起来很有一种宽心的愉悦和自信。
   南玄三觉得当徒弟学手艺,管吃管住也很高兴。两个多月下来,每天就是搬搬扛扛,筛沙拌灰伺候师傅。天冷收工了,也把南玄三累屁了,就和长得比他还磕碜的师傅,不辞而别了。
   在绥芬河遇到“平百山”,和他一起去了汪清“起局(黑话:聚起为匪),入伙时南玄三才刚满15岁,就是大当家“平百山”的跟腚虫,连“拉线(黑话:侦查)”和“采盘子(黑话:探风踩点)”,都怕误事不敢用他。更怕小崽子不知深浅,事没干成把小命给搭上。

第四节:

   一次“冲围子(黑话:翻墙冲门),把人“码了(黑话:捆绑)”,没见一个“老头(黑话:银元)”,又不便把人给“码走(黑话:绑走,即肉票)”了,要“作了(黑话:杀)”吧,又没那么大的仇,更不值得结仇。当家的气急败坏,一怒之下就下令给“扫了堂子(黑话:打劫一空)”。不管值钱还是不值钱,能拉走的全部要拉走,就是寸草不留,咸菜坛子都要装车。就地套上两挂马车,也不嫌装车费事。南玄三临走时,连这户人家的门帘子都给拽了下来。
   其实就是白忙活一趟“走空(黑话:没劫到财)”了,绺子上下都是有火没处撒的祸害人。出了村子,南玄三随手就把门帘子给扔了。坊间传到最后,土匪祸害人倒是没走样,但是成了是这户人家得罪人了,才招来了不是劫财索命的土匪,就是出口恶气的,门帘子都没给留。

   南玄三打那时就悟明白了:胡子本来就烧、杀、抢、掠的无所不为,行侠仗义的实属罕见。所谓盗亦有道,无非是想把民愤,努力减到最小化,一旦成为众矢之的,官府出面灭剿必然首当其冲。
   百姓津津乐道的杀富济贫豪杰,也不知是何方妖孽?!水泊梁山真正为官府所害有几人?所周济的穷人,还没杀的无辜多。图财害命有一点施舍,或者帮助一个妇孺老弱,或出手胖揍了一顿恃强凌弱的,这样的胡子都会被称颂。胡子都比警察的口碑好,警察积德行善,没准照被咒祖宗八代。
   想想这也很正常,胡子土匪的嚣张,都是躲开官兵和警察,面对企盼安宁的百姓肆无忌惮。历代的衙役和当今的警察,才是明火执仗的无法无天。官家豢养的狗,为保证咬人才不让饿死,能给土豆都不想浪费窝头,要想膘肥体壮都靠自己觅食,官家省下饲养的钱粮和精力,何乐不为?无论是触犯众怒,还是敢反咬主人,乱棍打死就行了。平息民愤的,还是青天大老爷。
   老百姓永远都不会说警察好,“警匪一家”是最大的褒奖,鲜有助警擒匪的壮士和义举。但警察至少能整治流氓无赖,就像南玄三到了温林没俩月,整个地面秩序的恢复便有目共睹。阴差阳错,南玄三就当了千夫所指,万众唾骂的警察,自然就知道:即使不做损不作恶,也是躲不掉的恶名。心毒手辣的恶名昭彰,能震慑一方的地痞无赖,还能搂个肥头大耳的沟满壕平。

   南玄三20岁那年,在“平百山”的绺子里,就已经是响当当的“炮手”,绰号“高丽炮”。汪清(当时属吉林省)一带,“高丽炮”成了臭名昭著的恶匪凶魔。恶劣的生存环境和鲜有敬畏、冲动的年龄,多日不“开荤(杀人伤人)”,遇见猪狗牛羊也起手一枪,杀生嗜血乐此不疲。
   冬天的山里,孤零零的一间土坯屋里,撕心裂肺的孩童哭声,使路过的南玄三好奇勒住马。进去见屋内一个3、4岁的白胖男孩,正坐在躺在地上胸部中弹身亡的父亲身边,旁若无人的拉扯着一动不动的父亲尸首哭叫着。不知恐惧的气恼和无奈,眼泪模糊在脸上水泼一般,又划出道道污痕。一个鼻涕泡鼓起有近似母鸡初蛋大小,破碎瞬间。。。。。。站在一旁有一分钟的南玄三,突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一种轸恤和哀矜。脱掉了羊皮袄包裹起孩子,抱在怀里策马来到山下的小屯。
   见到一户人家,破门进屋,对屋内惊恐的男人说道:“这是西面石洞旁土屋的孩子,大人死了。”把孩子放到炕上,拽回皮袄穿在身上:“你们要是找不到他家里人,就给养活了”,屋里的女人和两个半大孩子,南玄三都像没看见一样,掉头走到门口,猛然有站住脚,摸遍了全身,只有两块大洋。南玄三犹豫了一下,又掏出一个纯金的鞋拔子,塞给了那个还在发愣的男人,又指了指懵懂看着屋内,新奇交织着恐惧,委屈着不敢啼哭的孩子:“好好的照看着,别给饿着了……。”
   匪窝里的南玄三,从此就像变了一个人,求得大当家的准许,一个月后就金盆洗手下山了。初春的山里还是一片雪白,当地却在传:“高丽炮打死了猎户抢走女人,给撇下个孩子……。”
   这是南玄三第一次知道了:好人难做,有嘴都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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