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闪过去，还是去参加了合唱团的选拔活动

儿子又哭了。痛苦的样子，犹如受了酷刑。

每个星期我只到学校来接他一次，就是星期五的晚上。星期五放学后，他在学校参加柔道课，6点多才结束，天都黑了。

星期五早上我在电话里说，今天下午来接你，他就会很感激、很兴奋，觉得自己也有点儿受宠。平时都是妹妹耀武扬威地展现自己所受的宠爱，哥哥多少有些感觉。

外面黑乎乎的。他上了车，我想趁着一周当中跟他最亲近的时候告诉他我给他报了名，星期六去参加儿童合唱团的选拔。

我知道他不愿意去，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

儿子6、7岁的时候，中半岛有个合唱团招生，我问他要不要去，他说不。那时候我忙着上班，对他的培养、教育并不上心，合唱团离家挺远，我也就顺势放弃了。

这次，消息来得突然。星期四公司的一个同事把合唱团招生的广告登在BBS上，说儿童合唱团这个星期六有招生活动。我差不多一个月才会去BBS上看一眼，居然就撞上了。只是广告里说，招收的对象是K-5年级。儿子已经上六年级了，属于大龄儿童，过了期限。

我把广告转到文学城，或许其他小男孩儿的妈妈看了会送孩子去。我想。

班长看了很兴奋，说跟着合唱团出去演出很好玩。我说，已经晚了，儿子太大了。班长疑问，出去演出太小了不行吧。谁知道呢？我回答，也懒得去看究竟。

那天我在学习什么是数学。心思都用在琢磨数学上了。午饭的时候特意出去买了直尺和圆规，一有机会，就用圆规画圆。

晚上是一年一度的芭蕾学校教学观摩活动。只有这一天的课堂是向父母开放的。我和他爹要去看看女儿到底关在芭蕾学校里学了些什么。

一大堆父母叽叽喳喳在校门口的大厅里等待。等待中我跟他爹说，有个几何问题，小时候肯定是做过的，今天突然想不出来如何证明，能不能帮我一下。我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支笔，和我的小通讯录，想从通讯录上撕一张纸画给他看。他坚决拒绝。挺随和的一个人，那天表现得特别拧巴。

他推开我，跑到前台去拿了一张纸，把我的问题画在纸上。还没开始琢磨，老师就来招呼我们，进去观摩教学吧。

课堂上，我认真比较女儿和其他孩子的区别。女儿显得不那么用力，好多女孩儿非常认真，大有成名成家的样子。女儿显得不像芭蕾舞演员，胳膊腿儿不够细，不够长。有的女孩儿真的是又细又长，无论动作如何，看身体的比例，也是看芭蕾的重要内容。女儿大概只能玩儿玩儿，往上升估计是没希望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跟女儿讨论是否可以更认真一点儿的问题。

吃完晚饭，他爹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画了几何图形的纸，说他做出那道题了。问他啥时候做的，说是芭蕾课开始的头几分钟。男人养孩子，还真不让人放心。

我接过纸一看，挺简单的一个地方，我没想到。把纸翻过来看，是一则广告。儿童合唱团周末选拔招生的广告。大概是放在芭蕾舞学校等着广而告之的。

突然觉得有点儿亲切，这广告真是追着我跑啊。读了一遍，没有说年龄限制。要不我也去他们网站上看看？心里想着，就真的去看了。还填了个表，人家说会给我打电话。告诉儿子，儿子不屑一顾，说好像班上有个同学就在这个合唱团。

星期五，合唱团的工作人员真给我打了电话，约了参加选拔的时间，还发来一大堆邮件，一个长长的学生-家长守则。花了些时间看，越看越严肃。

合唱团是分等级的，一级级往上走，到了最高级，才有机会参加重要的旅行演出。为了升级，孩子们要学很多东西，要参加夏天规定的住宿夏令营，要遵守组织纪律，要通过考试，要得到本级老师的推荐和好评。

当时看着就觉得这些规则，说好了是给合唱团的，说玄了也可以是工读学校的啊。

不过觉得这么认真的一个组织，不妨让儿子去试试，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喜欢唱歌，那多半也是没机会发掘这方面的潜力，先天来说，他唱歌的音准还不错，至少生日快乐唱得就很好。再说，对弹钢琴也是有帮助的，音乐学习也要左右逢源才好。

我在车上告诉儿子这个消息的时候，儿子手捧着脸，哭了。

我不知道他是抵触唱歌还是抵触我。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难受，痛苦。

在这个年龄，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很清楚自己不想要什么。他不想自己的生活发生改变，很可能他觉得变化已经太多，

假如前几年就把他送去唱歌，他或许已经很喜欢了，已经唱得很好了，已经参加了总统就职典礼的演出了。可惜几年前我错过了，我错了。现在是不是太晚了，是不是一定要让他去做这件事儿？在他痛苦的表情面前，我也痛苦着。

我把学生-家长手册拿出来继续读。读到唱歌的各种好处时，把儿子叫过来，让他跟我一起读。看，学习音乐对大脑，对语言能力，对数学能力，对分析能力的种种好处，多好的一件事儿。儿子再次落泪问我：How? Tell me how.

我要是有能力说出唱歌如何养育大脑，如何培养人的种种能力，我还不早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就天天唱歌给你听，在你刚学会发音的时候就不教你说话直接教你唱歌了。我也不知道啊。

我只知道，你现在放学了，可以自己坐公共汽车去参加唱歌课，我知道你去的地方有老师，有小朋友，有组织纪律，还有音乐。这比你自己回家弹钢琴，玩儿游戏，上网，让我更放心。

晚上上床的时候，我继续去劝儿子，现买现卖几条理由。顺便告诉他，那则广告如何追着我，被爸爸拿来当草稿纸，跑到家里来。如果不是爸爸拿回来那张纸，我真的不会想起来去看合唱团的网站，大概也就没有这些苦恼了。可是归根结蒂，还是因为我喜欢数学，我琢磨数学，还拉着爸爸一起琢磨，造成了这样的后果。音乐和数学是有缘的。儿子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I hate you.

我说不管你是不是hate me，明天去试唱，就要听老师的话，大声唱，告诉老师你在学钢琴，因为你这个年龄，没有音乐基础，他们是不收的。儿子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我们去了。看到好多小男孩儿，有的真小，看上去不会到5岁。

有很多黑人孩子，比我想象得多。看他们正规演出的照片儿，黑人孩子只有一两个。这才意识到，唱歌原本就是黑人的长项，他们的家长也是重视这项活动的。没有太多的黑孩子升到最高级，参加巡回演出，大概也跟经济实力有关，出去演出，费用还是很高的。

儿子进去的时候，老师特意说，今天有两个大孩子，儿子是其中之一。对大孩子，他们大概比较挑剔。

等待的时候，我拿出数学书看。一旁的另一位家长过来搭话，问这本书好吗？然后说自己以前是中学的数学老师，不过过去的7年里，一直在卖房子。语气中有点儿鄙夷卖房子这职业。

儿子出来的时候，笑嘻嘻的。我问他是不是had fun，他说还可以。至少他心情不错，说下个星期二会出结果。

吃午饭的时候问他是否觉得自己很好，他说还可以。问他是不是象妹妹一样，觉得自己是同一组孩子中最好的。他连忙摇头。不是说自己不是最好的，而是说，没有那种感觉。我替他想。

回家的路上，他特意说：希望他们不录取我，可是估计他们会录取的。

唉，真是不容易。真要是录取了，我又得开始操心他何时变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