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鲁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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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巴恩斯

(2015-09-06 21:42:52) 下一个

伟大的巴恩斯

 

在费城郊区定居多年,却一直没有找时间去参观鼎鼎大名的巴恩斯基金会。原因有二:一是觉得自己是艺术外门汉,怕欣赏不来那些高大上的东西;二是一直听到基金会关于迁不迁址在打官司,想等尘埃落定了再说。第一个担心几年前已经淡化了,起因于梵高的《向日葵》。

和大多数人一样,我对梵高的大名并不陌生,但他的画究竟好在哪里,我是不知道的。在各种印刷品上看过多次他的代表作的复制品,比如《向日葵》,比如《星空》。说实话,一点没觉得比我小学美术老师画的好多少。 更不理解他的作品天价的拍卖价格从何而来。直到有一天,在费城艺术博物馆里,我站在了《向日葵》真迹的面前。震撼,感叹,感悟,发自内心的欣赏,这些词汇,都可以用来描述我当时的感受。原来,这些艺术大家真不是浪得虚名!下里巴人如我,也能被这种艺术品的至高无上的美打动啊!艺术之魅力,是完全可以跨越国界,阶层和教育背景的。鉴于这次的愉快经历,以后我不再回避各类自己觉得心里没底的艺术尝试。本着敞开心扉,让艺术之神来点化,开启我愚钝心智的态度,让每一次尝试都成为新奇有趣的经历。

回到巴恩斯基金会的主题上来。这是一个私人所建的,规模宏大的艺术宫殿。有两大组成部分:博物馆和植物园。费城土著阿博特.巴恩斯 (Albert Barnes) 博士早在上个世纪初因为制药和开厂而致富,从而有了收集大量绘画作品的财力。1922年,巴恩斯基金会正式成立。其数量惊人的收藏品里,有181幅雷诺阿的画作,69幅塞尚的,59幅马蒂斯的,和49幅毕加索的. 此外,修拉,梵高,苏蒂纳等人的作品也在他的收藏之内。800多件收藏品中,以后印象主义和早期现代主义绘画作品为主,非洲雕塑,宾州德裔家俱,陶瓷器以及金属饰物作品为辅。这些收藏从1925年开馆到九十年代初,一直在费城郊外的马里昂 (Merion) 的一所豪宅里陈列展示。基金会既是一个艺术博物馆,同时又兼具教学机构的功能。热爱艺术的学生们,不论贫富贵贱,都可以到此参观学习,分享巴恩斯汇集的精神财富和审美理念。2012年,在经历了漫长的官司之后,收藏馆终于搬到了费城中心的本杰明•富兰克林大道上(Benjamin Franklin Parkway), 与著名的费城艺术博物馆比邻而居。

基金会另外的一大组成部分是巴恩斯植物园。地处费城近郊的马里昂,植物园是一个让人回到上世纪初的奇妙所在。12英亩的土地上,长满了奇花异草,散发着独特的园艺魅力。正如艺术馆里的每一件收藏品都展示着巴恩斯博士对艺术品的热爱一样,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体现了巴恩斯夫人劳拉对园林艺术的热爱与追求。2000多种木本植物在这片不大的土地上安家落户;四季不断的各类花展年复一年地竟艳。更有意思的是,这里还是一个规模宏大的植物标本馆,收藏了上万种植物标本。植物园定期开办训练班,给植物爱好者提供教育培训。因为植物园和艺术馆不在一处,所以我计划了两个周末分别参观,只为了游得从容一些。

 

The Barnes Arboretum  - 昔日繁华今草掩

地处马里昂的巴恩斯植物园,距费城中心不过十几哩。那片区域,曾经是是费城“老钱”(old money)的聚居地,至今依然是寸土寸金的地区。不像近郊大片新开发的,用合成材料修建的住宅区,这里的房子大都是古色古香砖石结构,庭院老树森森,植物茂密。每一幢别墅都有自己的特色,一看就知道不是“批量生产”的成果。车由缓缓打开的大铁门开进植物园,让人产生一种去“伟大的盖茨比”的豪宅做客的错觉。古木幽深的林荫车道,一下子把人带回了一百年前的故事里。

植物园不大,主要由三大片连成一体的绿地组成。一片是精心修整的花园。有几十种多年生草本花卉,如玫瑰,海棠,菊花,绣球花,铃兰,等等。每种花卉又有众多的颜色和变种。彩虹的颜色,撒到了每种花的花瓣里。

和花园紧邻的,是著名的“劳拉.巴恩斯蕨类幽谷”。当年的女主人劳拉收集了原产于世界各地的各种蕨类,移栽于此。在百年大树的浓密树荫下,蕨类植物欣欣向荣,走在其中,耳里只有秋蝉的鸣叫,仿佛走进了史前的石炭纪和二叠纪。走出蕨园,便进入玉兰树的迷宫。可惜现在不是玉兰开花的季节,除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玉兰树叶片外,这里并没有太多值得细看的景致。

植物园的另一大片,遍布着种类繁多的玉簪花类。玉簪花属百合科,喜阴耐寒。玉簪叶形美观,花苞似簪,清香宜人,是常见的庭园花卉之一。中国古诗里即有“玉簪香好在,墙角几枝开”的句子。

这里,是国家级的玉簪花展示园。这里汇集的各式各类玉簪花,大约不下百种。其中,大的叶片赛过荷叶(名字也起的妥帖,叫T. Rex, 巨型恐龙),小的不过指尖大小;有的叶长如柳,有的叶圆如钱币;有的色浅近乎奶白色,有的色深如星空(名曰“深蓝的海”);有的叶面光滑油亮,有的叶面卷曲多皱;有的花紧贴着叶开,有的花茎一枝独立,高出叶面两三尺!高高低低,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如果你觉得玉簪花常见不稀奇,到这里来看看,你会有大开眼界的感叹!

植物园的核心建筑,就是位于园中心的展馆楼,庞大而经典。这就是巴恩斯艺术馆的旧址,是从1925年建馆至90年代末,巴恩斯收藏品的老家。这是一座颇具法国学院派风格的豪宅,由当时在宾大任教的建筑师保罗.克瑞(Paul Cret) 设计。从其建筑风格和周边的配套设施,可以想见它昔日的高雅摩登。可惜,自藏品搬迁后,就处于关闭失修状态,现今,已经流露出掩不住的衰败颓废气息。诺大的一个庄园,工作人员加游客不到十人!大太阳下,也让人觉得好不冷清!难怪当初为了迁不迁址打了经年的官司。艺术馆植物园合在一处,让游客同时享受自然及艺术之美,何其便利!而现在,“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除了为数不多的植物园艺爱好者,还会有多少人专门跑到这里来看一个园子呢?车子驶出缓缓打开的气派的铁栅栏门,再一次让我感受到此处曾经的繁华奢侈。只可惜:“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The Barnes Collection – 只把旧貌换新颜

说到巴恩斯海量的印象派画家的画品收藏,就不能不提到一个与之有密不可分关系的背后推手,一个名叫保罗.杜兰德-埃尔 (Paul Durand-Ruel 1831-1922) 的法国艺术商人。此君颇有前瞻眼光,早在莫奈,毕加索,雷诺阿等众多印象派成员还穷愁潦倒,名不见经传的时候,就大胆出资扶持,投资收购,并漂洋过海,把当时在欧洲并不吃香的印象派作品运到美国来巡回展出,售卖。当年杜兰德-埃尔的许多收藏品,如今已成为美国各大艺术馆印象派画作的镇馆之宝,包括巴恩斯的收藏。虽然保罗.杜兰德-埃尔自己并不是画家,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称他为“印象主义之父”也是不为过的。

巴恩斯同样也是个有远见的艺术收藏者。他的远见,起初竟导致了他和费城传统艺术界的“决裂”。早在1923年,巴恩斯就和费城艺术界结下了恩怨。那时他的一系列藏品在宾州美术馆展出,也许是印象派对于当时的时代审美来说太前沿了吧,结果差评如潮。巴恩斯一怒之下,退回了巴恩斯基金会的森严堡垒之中,并且立下条文,立誓生前死后他的收藏品不再踏进费城一步。可是,世事风水轮盘转。进入二十一世纪后,经过诸多回合的协调与斗争,主迁派终于占了上风。巴恩斯的收藏品于2012年乔迁新居了。

经过一个世纪的艺术更新的大浪淘沙,人们终于理解并认可了巴恩斯对于艺术收藏品的整体感,沙龙式密集的展示方式以及对称感病态般固执的强调。于是,“毫不走样”地把全部收藏品搬到新家去,成了搬迁成功的首要要求。那么,新居究竟如何呢?造访之前,我先在网上做了些打探。

巴恩斯收藏在费城艺术馆大道上的新址,占地四英亩半,是一个有93000平呎建筑面积的双层建筑,另外地下还有一层。出自建筑师威廉斯(Tod Williams)和钱以佳(Billie Tisen)之手。新馆本身是一个新兴“绿色”建筑的代表作,在利用太阳能节能,采集利用自然光,雨水回收利用等方面,都走在了时代前列。每层楼面积12000平呎,忠实地保持了巴恩斯马里昂原馆的规模,比例和布局。虽然我已无福见识旧馆内部的风采,但网上大量的馆内陈列的照片图片,加上亲历旧馆外观,我还是多少能想象得出其昔年的规模的。趁劳动节长周末,我怀着期待,造访了巴恩斯新馆。

新馆坐落在费城最“高大上”的文艺中心地段,与费城艺术馆,自然博物馆,科技馆,自由图书馆以及罗丹雕塑公园为近邻。从外表看,新馆设计并不华贵前卫,但十分简练高雅。稍显特色的,是门前一规模巨大,黑色大理石修建的,半人高的流水池。阳光下,潺潺流水波光熠熠,给庄严静穆的大楼平添了一派生气。

馆内有大大小小24个陈列室。其展品的排列密度是我参观过的众多的博物馆和艺术馆中最大的。我终于亲身领教了巴恩斯沙龙式密集的展示方式。无论是大厅还是小室,每一间成列室都被大大小小的壁画,油画,木雕,珠宝首饰,陶器,挂毯,金属器具,家具排得满满的,连展室与展室之间狭窄的连接处也不放过。24个展室,被巴恩斯的2500多件收藏品塞得满当当的。密集也还罢了,巴恩斯展品的布置和以往看过的任何艺术展都截然不同。巴恩斯博士似乎有几何对称强迫症。

不同于一般以编年、流派,作品类型或艺术家为分类的展示方式,巴恩斯將自己的收藏以一组一组的,自创的“合奏主题”(ensemble)概念來展出。每间展室里,都可能有数个不同画家,不同时期,不同风格,不同文化的作品。同一间展室里,墙上有大到真人大小,小到明信片大小的画作,金属装饰器皿,地上有老式家具,柜子里有非洲木雕,希腊埃及文物,印第安土著首饰,等等。就像一个交响乐团,各类乐器各司其职,共同合奏出一曲美妙的乐章。巴恩斯收藏东西兼蓄,我居然还看到了一幅唐代诗画通才王摩诘的山水真迹!
 

有趣的是,而巴恩斯的展厅中并沒有作者名气高低之分。“名人”如雷诺阿,塞尚的作品固然可以高居正中,也可以充当边角的“填充料”。一幅毕加索的作品也可能被安放在门边一个不起眼的脚落充当“守门人”。每件艺术品在展厅中的位置,完全取决于巴恩斯关于那个展厅的“主题”的设想。他本人一手策划了所有藏品的展示位置并监督其执行。在基金会成立之时,契约上明文规定所有的绘画都要保留在捐献者(巴恩斯自己)及其妻去世之时它们的所在位置。奇妙的是,虽然巴恩斯并沒有明确解释过每间展厅的主題,但参观者并不难体会,感受出作品之间微妙的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新馆发扬光大了巴恩斯“艺术不应当只属于有钱人”的理念。馆内展厅之间设计了小型会议室,给教育单位提供了便利的教学欣赏以及讨论艺术的空间。新馆内光线明亮又柔和,配合馆外四周园林般的绿色植物,让游客顿觉悠闲放松,能最快地进入艺术欣赏状态。至此,我不禁回想起地处郊区马里昂的旧馆。其狭小,陈旧,交通不便,的确不能让巴恩斯博士留下的这笔巨大的文化财富发挥最大的效用。“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新馆在创新的同时又很好地保留了传统,提升了整个收藏的文化价值。实在是一件造福子孙后代的善举。怎么样?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的艺术宝窟,这就去探探吧!造访的同时,别忘了感谢伟大的巴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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