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stalia:情智灵性之翼

卡斯塔里亚,神话中的灵感之泉,生命之源。你赐我以情智灵性,我回报你以词赋诗文。就这样,离开了陆沉的故乡,来到了海外的古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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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人(中篇小说连载之15)

(2013-09-14 00:54:00) 下一个
狼人(中篇小说连载之15)

                            卷二:圣山(续)

然而,青春期的羞耻感就像地下暗河,能够掩盖起来,这一次却是巨浪光天化日下的冲击,我无法面对,也无法排解。偷窥或可归入劣根性,我那也许永远无法根绝的兽性,偷窥而遭人现场活捉,还叫人臭骂了一顿,这脸面又往何处搁?涎皮赖脸装没事?还是说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当道歉?我都难以做到。再说了,除了吠叫,我也讲不清道不白什么,别人能懂我的意思吗?那干脆不辞而别,只当世上并无此人,从来不曾相识?似乎于情于理也过不去。再说,我的身体状况果真可保无事了吗?大山下面的世界果真安全吗?都是没把握的。究竟该怎么办?

头脑里乱烘烘的,干脆出门转悠去。转来转去,可能无意识地专拣熟悉的小道走,竟然到了沐老残的石屋附近。我不想进去,徘徊了一圈,拣了个地方趴下懒懒晒太阳。不一会儿,有个人出门张望,听见他在对屋里说话:“这宋教主,总是 不守时,不会迷路了吧?”话音刚落,他冲我这边叫喊起来了:“老沐,你快看!这是什么?”我站起身,耸耸肩,摆摆腰,画家慢悠悠踱步出来,看到我就笑了:“这是蔡妮的宠物,一条怪模怪样的大狗,”接着他就招呼我。反正也没处去,不想再躲,于是我就进屋了。

“这狗通人性,”他们两个正在喝酒。桌上还多一个空酒杯,谅必是给那个叫宋教主的准备的。老沐抓了把下酒的盐煮花生米扔给我,我有点饿,吃了几颗。两人继续他们的对话。

“刚才说到哪儿了?对了,这幅女人体。哈哈哈哈!朴先生,你该说,这是写实的画作吧?让我想想,你原来是学财会的,对吧?不错,未必正式受过有关教育,什么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啦,但你也一直在受薰陶,什么反映现实啦、写真实啦,所以要深入生活啦……等等,一套一套的,如雷贯耳,有形无形地告诉你。真理,对不对?还有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啦,对吧?怀疑过吗?真理,对不对?艺术创作的最高法则,是这样吧?”

是呀,我的印象里也这样。朴先生清癯的脸显得有点疑惑,不知怎么回答好。老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嘴角露出狡狯的笑容,仿佛猎人在盯住陷入他圈套中的猎物,最后咧嘴笑了:

“让我告诉你,全部是胡说八道!全部!艺术家描写刻画的,从来就是自己心中的意象。这是我画了这么多年画的切身体验,一个法国人替我说出来了,你搞哲学,知道的,萨特,概括得太精确了。那才称得上大师,我不过是狗屁。呵呵……”

他站在画幅前,指手画脚。“你看,蔡妮的裸体在我眼前,可我绝不是在照着葫芦画个瓢,要是那样,干脆拍个照片算了。高清度的,对不对,要多逼真有多逼真!但不是那么回事。她的裸体,充其量是根火柴,点燃了我的冲动,然后我眼前就出现了各个美丽的女人体,或者说,我理想中美丽的女人体,她们在我想象里溶化、融合,像变魔术一样,变成单一个体,来到我笔下。我不能不爱她,因为她来自我内心,也正因为我爱她,你才喜欢她,才称赞她。是这样吧?”

老沐简直就如在给美院的学生上课。朴先生微笑不语,静听他东拉西扯,看来已习惯了这一套。

“看过一部法国电影吗?呵呵,法国的东西就是妙。去过吗?还没有?一定找机会去。我到过巴黎、凡尔赛、卢浮宫……一句话:精彩!好,讲电影。一个漂亮女人,想让自己美丽的身体不朽,主动找到一位大画家,当然是比我厉害得多的大师,给他当模特。画家天天画她,画了好久好久,最后总算画成了,女人激动万分,想象这传世之作里她的美丽身体必将美丽十倍。在这之前,画没完成,不允许她看,然而最终画布揭开时,她彻底失望并恼怒了,因为大师画出来的根本是另一形象。这部电影从头至尾就拍画家作画,女人展现身体,我的学生看不懂,嘿嘿,这帮小子,告诉了他们,才算明白。”

他喝了口酒,想润润嗓子,结果咳嗽了。

“艺术都是共通的。诗歌与绘画一样。诗人也需要有情人,才能写得出好情诗。不同的情人,不同的精彩,还有不同的折磨,传世之作就这样诞生了。你看,中国的李商隐、杜牧,外国的,拜伦、普希金,哪个不是?怎么样,兄弟,是这个道理吧?”

朴先生继续微笑不答,轻描淡写地问:“你这个新模特,蔡妮,人怎么样?”

“不很清楚,但我敢说,她是从泥潭爬过来的,年轻轻的虽判了刑,其实是受害者,托尔斯泰有部小说《复活》你应该读过,里边有个从纯情少女沦为妓女的玛丝洛娃,被诬告犯了杀人罪,她和她差不多,说不定更惨。”

冷不防朴先生将了他一军:“那实话实说,你和她有没有那种事?”

我屏住了呼吸,等待答案。老沐愤怒了:“胡扯什么!不说过吗,他们……他们把我的睾丸弄碎了!”

残酷的真相难以置信,部分证实了我早先的猜想:黑社会没整死他,是要他活受罪。大画家顺手拿过桌上几张画稿,毫不怜惜地将它们撕得粉碎,多少有点尖利的嗓音变低沉了:“完了,完了!才华凋零了!尽管于心不甘。不怕人笑话,画画时,我没激情了。这只手还能动,从小就会双手写字和作画,可我的心,不会动了。”他喷吐着酒气向我凑近过来,双眼此时布满了血丝,指着我对姓朴的叫道:“怪物,知道吗?我才是怪物,不是男人,面对女人裸体,我都不会激动了!”

朴先生自知失言,相当尴尬,只好继续沉默着。老沐也重重地喘了口气。但他兴犹未尽,继续摆龙门阵。我相信他的滔滔不绝,和酒精的作用有关。“唉!知道吗,这幅画为什么迟迟没完成?女娲,神女呵,不是一般女人。她补天,用什么补?五色石吗?或更加神奇,类似大禹的息壤?都不是。她造人,用泥土造人来补天。东西一旦补过,都不牢固,补完以后还得补,光补一次不行,汽车轮胎不就这样吗?这就得靠一代代会生息繁衍的男男女女。她是阴阳同体,就像现今有些鱼类,到繁殖期,雄鱼数量不够了,咣的一甩尾,雌的变雄的了。她本人就能造人,而她造的人,必须男女结合才能造人。那也够神奇呵!后世的英雄豪杰,就是替她继续补天的。我想替她画像。出土的画像砖上有汉代的女娲像,双头双尾的,一雄一雌,雄的也有人叫伏羲。我当然不打算照着画,要画我自己心目中的女娲,完全不一样。可是,没灵感了!我自己都不会激动,怎么叫人一见到就热血沸腾?既不知不觉跪下来,又想抬头瞻望,既沉沦在尘世,又想超度……所以,搁浅了——”突然他话锋一转:“羡慕你们搞哲学的,不怕静,不怕寂,正好写大著作。我可是苦闷,苦闷,再苦闷!尽管隐居了,忘不了以前轰轰烈烈的日子。搞艺术,要活力,要刺激,在这里,我身心都快死了!”

没等朴先生接话,一个浑厚的嗓音在门口响起:“二位,热闹啊!在下宋某,来迟来迟,陪罪了!”趁门打开,我一下窜了出来,顾不得新来那位的惊叫和怒斥。待在那个言语是非地,实在有点气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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