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stalia:情智灵性之翼

卡斯塔里亚,神话中的灵感之泉,生命之源。你赐我以情智灵性,我回报你以词赋诗文。就这样,离开了陆沉的故乡,来到了海外的古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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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人(中篇小说连载之10)

(2013-09-07 23:56:35) 下一个
狼人(中篇小说连载之10)

                                 卷二:圣山


从敞开的窝棚门口往外张望,满眼是苍郁碧翠的重峦叠嶂。它们远远近近,成排成列,就像一座座绿色屏风,随意地布置在那里,又像五线谱上的音符,高高低低,却内含着动人的韵律。因为是春末夏初,天气晴朗居多,经常能看到亮丽的蓝天下,有朵朵白云飘过半山腰。不过由于山高,清晨与薄暮时分,更多是浓浓的一团团云雾流动过来,把对面的群山笼罩住,也把这边的山谷填得满满的。

我已经知道这座大山有个神幻色彩的名字,叫仙娲掌。名字的由来,是个美丽的神话,传说女娲补天完工时,还有一手炼好的五色石没补处,一巴掌就摔在了人间凡界。大山的形状也恰如手掌,有五道山梁,齐齐拥簇着最高的主峰。主峰却相当俗套地叫贫母峰。得这个名也有个故事,说是古代有位贫困的寡母,好不容易把儿子带大,儿子寒窗苦读,进京赶考,做了大官,娶妻生子,荣华富贵,却迟迟不回家乡,老母想念,天天爬上最高峰看儿子是否在回家的路途中,最后望眼欲穿死在这峰顶上。

但我怀疑,贫母峰其实是牝牡峰的同音字讹。女娲自古和伏羲阴阳同体,经籍中保存了这说法,牝牡即指兽类的阴阳或雌雄。女娲、伏羲阴阳同体的传说,原是由兽向人的进化过程在历史反思中的遗痕,后世却可能嫌这说法不登大雅之堂,又或者普通百姓对文字的认同有问题,就蜕变为家庭伦理性质的故事,然后代代相传,形成为后起的传统,反而取代了古老寓言的蛮荒原貌。

这也解释了狼群带领我翻越这座大山的艰险。五道山梁东西走向,几乎平行地横亘在南北之间。要穿越它,必得上上下下,攀登上一道道高山的背脊,再下到山谷里又重上山脊梁。偏偏仙娲掌又处在兽类由北到南迁移的必经路线上,尽管形势险峻却绕不过去,就像非洲的角牛、羚羊,命定在寻找水草地时要渡过鳄鱼出没的水域。虽有风险,也无地回避,只能看谁徼幸,能逃过一刼。这要算宿命的安排。当地人只知道每年有一定的季节,大山上的野兽特别多,他们的说法是百兽应时来朝拜女娲圣仙,倒也顺理成章,增添了神奇性。

我是病发晕眩,摔倒在山路上后被人救来这窝棚的,现在就侧卧在门口干草铺成的小窝里。救我的人是个女子,名叫蔡妮。她第一眼瞧见我,还以为是什么怪物,后来就当成流浪犬,收养下来,好给她护个门,守个家。我本来身材不高大,当时已瘦得没剩多少重量,所以她不费什么劲就把我弄了回来。苏醒过来后,正听见她一迭声在叫我“狗狗”,还自言自语说,她这个“坏女人”,也算有个伴了。当时我一惊,后来才逐渐了解到,她是因贩卖妇女儿童而获罪的刑满释放犯,出狱后来深山里安身。看她年纪尚轻(外表似乎同我差不多,但实际岁数肯定小),相貌也算端正,不像心术坏的人,就犯了这么个罪,颇有点意外。但想想自己的遭遇和眼下的境况,也就不觉奇怪了。 

可是,等我想告诉点什么时,奇怪的事发生了,我竟然说不出话来!不知是身体极度虚弱,还是已经不会正常发音,任凭怎样努力,就是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单词,只在嗓子眼里冒出嘶哑的阵阵咕哝声,我自己听上去都像动物的低吼。我的新主人先是一怔,也有点怕,但马上就抚摸着我的头,说:“好了好了,别怕!别怕!你是病了,我的怪物,我会治好你的病的!”

看样子蔡妮懂得些医术。小窝棚的里里外外,自收容我后,几乎每天都飘散着煎煮草药的味道。她弄来一种树皮煮水,让我喝下,因为时而冷得四肢发颤,时而热得周身冒汗,她可能判定我的病是疟疾吧。另外我爬行僵滞,行动不便,她又亲自上山采药材,挖了好多野生的根茎和辣椒、大蒜一起煎煮,帮我祛风湿治炎症。后来发现她自己也在熬药吃,看来她采集中草药并不从我才开始,这才让我心里不那么愧疚。

就这样,我竟然作为一条大野狗,或者说似狼似人的一个怪物,暂且留在这山旮旯里了,无非因为这个名叫蔡妮的年轻女人过于寂寞,或缺乏安全感。当然,如果急于走,也是能设法脱身的。可实际上我连一举一动都困难,遑论别的?疟疾且不说,关节疼痛与僵化分明变得更厉害。猜想是在山洞耳室过夜睡着时淋的雨滴,全身湿透,后来发病又摔倒在潮湿的山道上,所以恶化了。现在我从新铺就的草窝里翻个身,都得四肢用力把自己撑起来。曾几何时我由衷感谢过疾病,因为它让我逃离了狼群,而现在,我又如同千百万普通人,刻骨憎恨起疾病来——与其是因为它夺走了健康,甚至危及生命,倒不如说由于它刚给我自由,又羁绊住了我的手脚,让我以一种从未想到的荒诞形式重新回到了人间。

感觉上,蔡妮上过学,起码读过医校或卫校,她的能干又表明她似乎来自农村或山村,很早就挑起了生活的担子。我还没遇到过动手能力那么强的女性。起初相当疑惑,她一个人远离城镇,在这荒僻的山野里,是如何生存的呢?后来发现,她生活安排得相当有条理。她在自己动手搭建的窝棚边上,开出了小片菜园,还在山坡上的林子里开荒种了玉米和南瓜,另外养了两只生蛋的母鸡。劈好的木柴和去年秋天割下并晒干的野草都堆放在窝棚后,那干草是用来缮补窝棚顶的。更远一点,用劈开两半的树干中间挖空做成水槽,将山泉水引到一个山石铺就的坑洼里,权当水池。显然她在照最简朴的标准,过着类似自耕农式的日子。当然现今都市里几乎人人都觉得须臾不可离的那种电气化和高科技的东西,在这里是毫无踪影的。 

不过总体上,蔡妮对我而言更多是个谜。她超乎异常的好客和热心救助,让我怀疑她是否别有用心。她不会恶习难改,让我治好病,养胖养肥,把我作为一条大狗也卖了吧?这些年,从事贩卖野狗,在狗肉市场牟利的人不少,招惹得那些动物保护者想尽办法拦截运狗车。要不,就把我当成什么名犬或稀罕的新品种,骗那些有闲的富婆上钩?……但有过与狼同行的经历,我已经不大在乎这些了。吃人的野兽都打过交道,还有什么可怕的?我警觉又不无麻木地等待着。在回归人间世的途中,这又一个人生的驿站(我因病耽搁在半路了,不是吗?)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只有天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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