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的书

母亲说, 我和你爹爹经历的事, 能写成厚厚的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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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母亲在一起的日子 (26 - 我学会了裁缝)

(2020-09-15 17:06:10) 下一个

    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去,母亲照料着家务,我们都下地干活挣工分。二弟弟的眼睛似乎好些了,他开始能在家摸索着帮母亲干点活儿了。当然母亲也免不了跟着收拾那些撞翻了碰撒了的残局,但母亲还是有了那么一点点儿希望,指望着他以后不是个废人。

 
    我除了下地干活,回到家就开始忙活我喜欢的裁剪与缝纫。母亲只要不病倒就不用我做其他家务,总是说你快上缝纫机吧。一开始我给三弟弟书东做了一件衣服。东邻居尹恒良家三嫂说好看,就让我给他家孩子做了一件。那时穿上一件新衣服都特别显眼,别说还是一件洋服。所以我会做衣服的消息在胡同里就传开了。接着又有好几家邻居来找我,使我的裁缝技术得以实际的操作练习。一开始我得看着本子一步一步地进行,裁一件衣服得整整一上午。缝一下午也缝不完,得晚上点灯夜战。母亲有时要陪着我拆那些缝错了的地方。虽然熬夜她也是很高兴,高兴她的小女儿在学着一门可以授用终身的手艺。因为我们知道,那些“当兵,招工”什么的好事,怎么也落不到我头上。我和父母亲都觉得要是这个手艺能真正学会,自己开个裁缝铺也挺好的。
 
    自己喜欢,家人又支持,我每天下地回来乐此不疲地忙碌着。我为自己裁缝了第一件上衣,那是我自己买的一块蔚蓝色的平纹布,裁成了一件一字翻领的春秋上衣, 还在左右两边衣缝上做了暗兜儿。穿上后村里人都说时尚好看,连我的师傅韩仁兰姐姐也说做得真好。我更有信心了,几次到师傅家去走访,说是去帮人家干点活儿,其实每次我都能从她那学到一些新的技艺。比如那时男人时兴穿四个带盖的挖兜军绿色或灰色上衣,都是师傅手把手一步一步教给我的。比我的那本缝纫书上讲得明白。还有上衣的袖窿口,袖山头弧度的画法,以及缝制衣服和袖子连接时的手法,都是跟她学的。师傅不收学费教我学会了手艺,解决了我家的困难,我妈感激不尽。每次我带着难题去师傅家取经时,母亲都要烙几个带有图案的烧饼送给她,师傅总是说真好吃真香!
 
    慢慢的街坊邻居找我帮忙的人越来越多,有光剪开自己拿回去缝的,也有连裁带缝的。我总是热情接待,笑着说:“你们的布料,我帮忙。做坏了别让我赔哈,我可赔不起呀!”一边嘻嘻哈哈地聊天,一边量着身体就定下了尺寸。尹恒良家三嫂做的衣服最多。她常说不好意思找你了,看你们又费工夫又搭线,不如收点钱吧。我和母亲都说刚开始学,不收钱。你们敢拿来布料叫我们练手艺,我们也感谢你们。“那不行,不收钱那就拨点工分给你们吧,省的我心里老过意不去。”真的,到年终结算时他家给我拨来了五十多个工分。
 
    其实我有时候做的也不是太好,只是那个年代大多穿便服,我能按新法裁缝大家都觉得稀罕。北街头的本家大嫂郭美英就是开裁缝铺的,她是到什么地方花钱学了几个月,做的活儿很好。她做一条裤子收六毛钱,一件上衣八毛钱。我那时羡慕她,才望眼欲穿地渴望学习这门手艺的。心想着下地干完活儿回来,空儿里在家勤快点儿,給别人做点针线活儿,既有人聊天还能挣点零花钱也不错。
 
    日子就这么慢慢地过着。家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说说笑笑的。二弟也能伸手帮家里干点粗活儿。比如挑水、往猪圈里垫土、用大抬筐从猪圈里往外抬粪,还能用辘轳挽水浇菜园子。我见他是用左手去勾拉水斗的。干点活儿虽然很吃力,但他也很高兴,觉得自己不是个废人,不白吃闲饭。
 
    母亲脸上也有了笑容,但头上的白发多了起来。母亲一贯挺要好的。有时花几毛钱买点染发剂染一下头发。但那白头发很快就长出来了,特别是那道偏缝格外显眼。母亲每次有事要出门,都爱去刮一点儿门框顶上被煤油灯燎的黑灰儿,蘸点水抹在那些白发上。她说:虽然不算黑,变灰点儿也比白花花的好看点儿。尽管是旧衣服,母亲总要在出门前洗一洗,干不了时就往灶坑里添把火,小心地在锅里烙一烙,叠起来放在炕上用屁股坐一坐,压平有了折痕才行。
 
    我学会了裁剪以后,在北礓上干活儿休息时,经常跑到不远的宋家供销社布匹专柜。有时候碰到一块儿便宜点儿的布头,能省上几毛钱和半尺布票,掂量着做双鞋或做个补丁用也好。
 
    有一次,看到柜台上摆着一块儿宽面的月白色的平纹布,打量着要是母亲做件衣服肯定好看。一问售货员,他说是刚兴起的的确良布八年烂。就是一直穿着能够穿八年,不穿放在衣柜里到了八年也坏了。说这种布压了也不会出折。哦!刚听说的布名,还有这么多好处。好像是一块六毛八一尺,这可真是块高级的布料啊!平常的平纹布也就三毛多买一尺,斜纹花布才四毛二分钱一尺,这也太贵了吧!但又是那么想拥有。
 
    回到家立刻说给母亲听,她说:“我可不要,太贵了。”我说:“您穿出去肯定好看,会显得脸更白。能穿八年哪!妈,算下来也不贵呀!”我鼓动母亲,帮她算账:二尺七寸的宽面,夏天的衣服也不用太大,买前身后身的长度就够了呀,袖笼下面剪下的零碎布接袖子,真的合算。
 
    经过几天的说服,母亲活心了。我们经过周密的计算,买三尺八寸,母亲就能做出一件夏天穿的便服。最后,母亲真的花了六块多钱,不用布票,买了四尺布,就做出了一件偏襟的,钉着自己打的像旗袍上那样的老式布扣儿的中式衣服。在我们队母亲是第一个穿上的确良的。
 
    后来,我也做了一件夏天穿的浅蓝色格格的确良衬衣,特别喜欢。布是我们队比我大几岁的张嘉欣送给我的。原因是我的裁缝技术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羡慕,已经与宋家村的在北京服役军人结婚的张嘉欣,经常问我一些裁缝问题。每次我都是毫不保留地告诉她,还经常她到我家我到她家地教她,使她也学会点儿了裁剪缝纫技术。她很感激,到北京她丈夫那儿探亲时,特地给我买了这块适合我穿的的确良布料。很厚重的礼物,真好看,我喜欢死了。我和母亲都很感谢她。当时宋家供销社买不到那样好看的高级布料。我非常仔细地,为自己缝制了一件令人眼前一亮的漂亮衬衣。后来到了北大荒它也是我的一件当家的衣服,穿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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