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舊事話百年

本人出生上海企業家家族,祖父1901-1972,父親1924-2008,本人1945-,三代百年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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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來的路(39)要文鬥不要武鬥

(2024-05-18 00:23:59) 下一个

我走來的路(39)要文鬥不要武鬥

轟轟烈烈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已經一年多。

「三支两軍」打開了軍隊支左的潘多拉魔鬼盒,軍隊介入地方文革,大規模武鬥在全國遍地開花。沒人弄得清1967年7月武漢發生的所謂「兵變」究竟怎麼回事,老毛原意軍隊控制大局,不意完全失控。

武漢事件激化了造反派內部的派別爭鬥,奎屯的兩派,「紅色戰士」和「八一戰士」從謾罵發展到鬥毆。有了武漢的先例,奎屯的兩派火拼迫在眉睫。

我所在奎屯銀行的造反派都是「紅色戰士」,轉業軍人查四福帶領趙龍生、陳金根、宋北倫、林偉國、陳定冠、李宏元等八條漢子,組成敢死隊,每人一根頂端磨尖的五尺建築鋼筋,頭戴柳條帽,腰束軍用闊皮帶,殺氣騰騰。

7月28日,全奎屯「紅色戰士」傾巢出動,包圍了「八一戰士」的據點農校大樓。

已近深夜,我聽得外面操場上嘈雜,敢死隊員們在集合,我感覺今晚「有事」,趕快熄燈睡下,免得他們多疑,但我怎麼睡得着?突然有人一腳踢開我房門,進來一個全副武裝的武鬥戰士,我閉着眼,盡力保持鎮靜,他走到我床前,用鋼筋的尖端挑起我被子,那是陳金根,說:「起來,跟我出去!」門外是查四福和手持武器的敢死隊員,圍住我召開即興批鬥會:「我們今晚有任務,誰不服從毛主席的教導,叫他嚐嚐無產階級的鐵拳頭,不得好死!你,老老實實,否則,嘿嘿,小心你的狗頭!」陳金根冷笑兩聲。

我低頭索索顫抖,我知道,可能一個不經意的表情和言語,都會令這些殺性已被激起的野獸,用尖銳的鋼矛刺穿我心肺,作爲今晚戰鬥的練兵。

我回到房内,外面傳來各單位武鬥隊在集合、跑步。「捍衛毛主席和中央文革」,「砸爛黑武光的狗頭!」氣氛異常緊張恐怖。

我能否安然度過今夜,我不知道。黑暗中,我第一次在床前跪下,向上帝祈求,我不知道應怎樣和上帝說話,我說,上帝,求你保祐我,我不知道今晚會發生什麼事,祈求你保護我平安度過。這是我此生第一次祈禱,在這充滿殺氣的深夜,我在驚惶、無助中,看見了上帝,祂就在我面前。

午夜,奎屯僅有的兩輛救火車,鳴叫着向西馳去,不知是去救火還是放火。農校一派的支持者,徹夜在高音喇叭廣播中央文件「中發(67)178號」《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中央文革小組通令》:「為了維護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秩序,維護無產階級專政的權威,……糾正最近出現的打,砸,搶,抄,抓的歪風,防止反革命分子和壞份子混水摸鱼,乘機搗亂。」(該文件系1967年6月6日發佈,通稱為「中央六六通令」)

我緊閉門窗,「要文鬥不要武鬥」、「中發178號」、「中發178號」的呼叫聲還是直鑽腦門,一夜沒合眼。第二天才知,這一夜,「紅色戰士」在救火車、推土機配合下,殺進農校大樓,這就是奎屯文革史上最輝煌的「火攻農校大樓事件」。

第二天一早,八個敢死隊員雙肩硝煙,一身霞光,滿面春風,勝利凱旋。對昨夜的激戰,趙龍生繪聲繪色,陳金根談笑風生,個個誇耀自己衝鋒陷陣,真有點「談笑間檣橹灰飛煙滅」的氣概,宋北倫笑指李宏元膽小如鼠,臨陣退縮:「小李最沒用,在梯子底下不敢上。」小李從來嘴硬:「老宋又胡說,我是第一個殺上大樓的。」

到文革後「查三種人」,即「四人幫死黨、造反派骨幹、打砸搶份子」時,其他單位有人揭發林偉國,說見到他衝上大樓屋頂,用鐵矛捅死一個人。但相隔十年,另外七個敢死隊員都承認林偉國是第一個衝上去的,他們自己則個個自稱落在後面,待爬上屋頂,戰鬥已經結束,兩個死者已經靈魂出竅,林偉國是否曾英勇殺敵,也就死無對證了。二十年後,林偉國是某國家銀行總行副行長,把兩個兒子送去了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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