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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传奇,张二棍,刘年

(2012-03-19 02:48:10) 下一个

 

疯子 /张二棍

他睡了。此刻是良辰,夜风如抚

白天,被石块砸过的那些伤口

在月光下,正在秘密集结成花园

结一个痂,也是开一朵花

他能闻到,自己的芳香

并愿意,散发给我们 ???

 

大风吹

须是北风,才配得

一个大字。也须是在北方

万物沉寂的荒原上

你才能体味,吹的含义

这容不得矫情。它是暴虐的刀子

但你不必心生悲悯。那些

单薄的草,瘦削的树

它们选择站在一场大风中

必有深深的用意

 

在乡下,神是朴素的   /张二棍

在我的乡下,神仙们坐在穷人的
堂屋里,接受了粗茶淡饭。有年冬天
他们围在清冷的香案上,分食着几瓣烤红薯
而我小脚的祖母,不管他们是否乐意
就端来一盆清水,擦洗每一张瓷质的脸
然后,又为我揩净乌黑的唇角
——呃,他们像是一群比我更小
更木讷的孩子,不懂得喊甜
也不懂喊冷。在乡下
神,如此朴素

穿墙术   /张二棍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孩子
摁着自己的头,往墙上磕
我见过。在县医院
咚,咚,咚
他母亲说,让他磕吧
似乎墙疼了
他就不疼了
似乎疼痛,可以穿墙而过
我不知道他脑袋里装着
什么病。也不知道一面墙
吸纳了多少苦痛
才变得如此苍白
就像那个背过身去的
母亲。后来,她把孩子搂住
仿佛一面颤抖的墙
伸出了手

与己书 /张二棍

许多事情不会有结局了。坏人们

依然对钟声过敏,更坏的人

充耳不闻。我也怀着莫须有的罪

我要照顾好自己,用漫长的时光

抵消那一次,母亲的阵痛。你看

树叶在风中,而风

吹着吹着,就放弃了

我会对自己说

那好吧,就这样吧

我掐了掐自己的人中

是的,这世间有我

已经不能更好了

 

石匠     文/张二棍

他祖传的手艺

无非是,把一尊佛

从石头中

救出来

给他磕头

也无非是,把一个人

囚进石头里

也给他磕头

 

独行记   /张二棍

既不能尾随一只受惊的昏鸦,返回到

冷峻的树梢上。也不能随一头

迟缓的老牛,返回到四处漏风的栅栏中

天就快黑了,田野里只剩下我

踉跄独行。我是一团

跌跌撞撞的鬼火,来人间省亲

却一步也不敢,在灯火辉煌的地方

穿行。我怕亲人们,哭着辨认出我

更怕,他们说说笑笑,没有

一个人,认出我

 

轻轻走动,脚下

依然传来枯枝裂开的声音

北风迎面,心无旁骛地吹着

倾覆的鸟巢,倒扣在雪地上

我把它翻过来,细细的茅草交织着

依稀还是唐朝的布局,里面

有让人伤感的洁净

 

入林记

我折身返回的时候

那丛荆棘,拽了一下我的衣服

像是无助的挽留。我记得刚刚

入林时,也有一株荆棘,企图拦住我

它们都有一张相似的

谜一样的脸

它们都长在这里

过完渴望被认识的一生

 

欢喜心

我太喜欢那些孩子们了

他们是如此擅长,用一个个

小游戏,制造出连绵不绝的惊喜

我太喜欢那些简单的游戏

赢了的快乐,输了的也快乐

我太喜欢他们的输赢了

——明明是占领一堆沙子,他们说拥有了城堡

——明明只赢了几枚绿叶,他们说获得了勋章

 

笔墨刑   /张二棍

这是一支普通的钢笔,墨水

在笔管里,动荡不安

仿佛一滴滴,囚徒的血

——尚未洒出来,快要洒出来了

一杆笔,正是一座秘密的监狱

我摁着笔尖,像押送着

一排排伏法者,来到纸上

这洁白、空旷的刑场

我也会紧张,也会手抖。当墨水

如血迹般,在纸上洇开

那些无辜的汉字,还不知道

自己曾是一滴墨水。而现在

已成为漆黑的供词,和干涸的遗言

我握着钢笔,如一个熟练的监狱长

把一滴滴墨水的尸首,放倒在

白纸上。我写下一行

又狠心涂掉一行

仿佛杀了一遍,又剐一遍

 

旷野   /

五月的旷野。草木绿到

无所顾忌。飞鸟们在虚无处

放纵着翅膀。而我

一个怀揣口琴的异乡人

背着身。立在野花迷乱的山坳

暗暗的捂住,那一排焦急的琴孔

哦,一群告密者的嘴巴

我害怕。一丝丝风

漏过环扣的指间

我害怕,风随意触动某个音符

都会惊起一只灰兔的耳朵

我甚至害怕,当它无助的回过头来

却发现,我也有一双

红红的,值得怜悯的眼睛

是啊。假如它脱口喊出我的小名

我愿意,是它在荒凉中出没的

相拥而泣的亲人

 

草民   /

说说韭菜吧。这无骨之物

一丛丛抱着,但不结党

这真正的草民

用一生的时间,顺从着刀子

来不及流血,来不及愈合

就急着生长,用雷同的表情

一茬茬,等待

 

故乡   /

我说,我们一直温习的这个词,

是反季节的荆棘。你信了,你说,

离的最远,就带来最尖锐的疼

我说,试着把这个词一笔一画拆开

再重组一下,就是山西,就是代县,

就是西段景村,就是滹沱河

你点了点头,又拼命摇起来,摇得泪流满面

你真的沾了一点点啤酒,在这个小饭馆

一遍遍,拆着,组着

一整个下午,我们把一张酒桌

涂抹得像一个进不去的迷宫

 

拆长城   /

把长城拆开。把城墙、门楼、瓮城,依次拆开

拆成一堆堆砖瓦,一副副榫卯,一粒粒钉子

拆出其中的铁匠,木匠,泥瓦匠

再拆。拆去他们的妻儿、老小、乡音

拆。拆去他们枯镐的一生。拆去他们身上的

血泡,鞭痕,家书。用苛捐,徭役

用另一道圣旨,拆。拆,一个朝代,接一个朝代

一个口号,接一个口号。来,把长城拆开

把宫阙拆开,把宋元明清拆开,把军阀拆开

一路拆。把大厦,把流水线,把矿井

统统拆开。拆出那些铁匠、木匠、泥瓦匠

拆出他们身体里深埋的,长城、宫阙、运河

拆出他们身体里沉睡的陵寝、兵马俑、栈道

拆出他们伤痕累累的祖先

拆出他们自己。拆出你,我

拆出我们,咬紧牙关

涕泪横流的子孙

 

太阳落山了  诗/张二棍

无山可落时

就落水,落地平线

落棚户区,落垃圾堆

我还见过,它静静落在

火葬场的烟囱后面

落日真谦逊啊——

它从不对你我的人间

挑三拣四

 

六言      文/张二棍

因为拥有翅膀

鸟群高于大地

因为只有翅膀

白云高于群鸟

因为物我两忘

天空高于一切

因为苍天在上

我愿埋首人间

 

暮 色  /张二棍

远方。每一座山峰,又洇出了血

云朵比纱布更加崩溃。暮色正在埋人

和当年一样慌乱,我还是不能熟练听完

《安魂曲》。我还是那个捉笔

如捉刀的诗人,用歧义

混淆着短歌与长哭。一天天

在对暮色的恐惧中

我还是不能和自己一致。总是

一边望着星辰祈祷

一边望着落日哭泣

 

逃离 /张二棍

我的梦里,有野花,压着仇人的墓碑

有小路,走过贩运情侣的马车

有扭曲的蛇,吐出孤独的信子

一遍遍,舔着朝圣者泥泞的脸

为了让一场梦,无比接近真实

我还准备了,诅咒,哭泣,和挣扎……

惊醒后,我还有偏头痛

红眼眶。我把每一场梦

都做得玄机重重。以至于

每一次醒来,都是一次对现场的逃离

黎明,当警报声滑过暗青色的窗口

我知道,我又一次幸免了

但肯定有另一个人

因为梦见锈迹斑斑的镣铐

而不幸,被一群梦见判决书的人

带走了

 

访故人不遇 /刘年

空屋,其实并不空,还有空椅子,空酒瓶

空山也不空,满山都是寂静

回来的路上,看了很久的虾米溪

湍急的水,怎么冲,也冲不散那两只麻鸭

 

修行与埋伏  /刘年

修行者仿佛一块石头,一天一夜,一动不动

脸上落了蚊子,也不动

 

狙击手一天一夜,也不动

细腰蜂钻进枪管,发现此路不通,又钻了出来

 

落在光头上的大雨,也落在钢盔上

 

瑟瑟  /刘年

胆大的水,去了大江;胆小的水,躲进了芦苇

 

胆大的人儿带着商船,去了大江

胆小的人儿带着胆小的人儿,躲进了芦苇

底层

 

他们住芦苇搭的屋子

捕捉更胆小的鱼虾、候鸟、螃蟹和乌龟

 

芦苇无边无际,看起来很壮美,其实一点点风

就瑟瑟发抖

带走了

 

《游大昭寺》  /刘年
一个敲鼓唱经的喇嘛和一个沉默的诗人相遇了
大殿上,酥油灯的光芒逐渐强烈,栅栏逐渐消失

懂了吗?喇嘛歌颂着的就是诗人诅咒过的人间
懂了吗?那些诗歌串起来,挂在风中,就是经幡

没有人注意,留在殿里是一个身着袈裟的诗人
走上大巴的,是一个带着相机和微笑的苦行僧

 

《黄河颂》  /刘年 

玛曲的庙里,只有一个喇嘛

他每次捡牛粪,都会搂起袈裟,赤脚蹚过黄河

 

低头饮水的牦牛

角,一致指向巴颜喀拉雪山

 

星宿海的藏女,有时,会舀起鱼,有时,会舀起一些星星

鱼倒回水里,星星装进木桶,背回帐篷

 

《离别辞》  /刘年 

白岩寺空着两亩水,你若去了,请种上藕

 

我会经常来

有时看你,有时看莲

 

我不带琴来,雨水那么多;我不带伞来,莲叶那么大

 

《买盐记》   /刘年

走出门,想了想
返身回去
把煮冬瓜的火关了
超市隔着两条街
对于回来
我没有绝对的信心

 
《雕塑》   /刘年

雕塑家出了车祸
受害最深的
除了老年痴呆的母亲
还有那块大理石
作为一块石头,它已经不完整
但又没有完全变成一个勇士
于是,草坪上,总有一个人形的东西
在石头里挣扎


《春泥歌》   /刘年

大地软下来了,什么都可以穿透它
瓜秧,豆苗,草叶,竹笋,蛇

什么都可以在上面写诗
鸡爪、狗脚、鸭掌、牛蹄、猪蹄
不知名的鸟迹,大大小小的鞋印
有的潦草,有的工整,有的圆滑,有的深刻
一串赤脚,鱼群一样,上了田埂
跟着老农和他的水牛,游进了小溪

大地软下来了,青蛙跳起一米多高,都摔不痛

洱海之夜

今夜,我姓段名誉
饱读诗书,精通琴棋,没有心机
南诏岛上,满目洱海,多少苍山
月光盐酸一样强烈
渗进了骨头、岩石和每一句对白

今夜,我已深入江湖
灰云横斜,渔灯明灭,浪花开谢
有暗流、漩涡和潮起潮落
英雄在此,螃蟹与竖子不得横行
今夜,正义像风一样无处不在
所有善恶,会在鸡叫之前得到报应

今夜,颜梅玖就是木婉清
余幼幼目光有毒,应是阿紫
张晚禾算作钟灵,雷平阳就是乔峰
胡正刚光头,法号虚竹,使得一手好拳脚
篝火旺盛,夜渐熔化,无人注意
有思念像飞蛾一样扑进火里,化为灰烬
我踩凌波微步,经脉完全打开
用脚步书写赞美诗
献给大地和生命,不悔一字

今夜,喝了太多白酒和啤酒
我内力充沛,心潮澎湃,脸色潮红
今夜,我的六脉神剑非常灵验
伸手一指,月亮就多了一块红晕
再指,有星星落进你的眼眸
又指,两只白鹭掠水而去
像用来形容天国或者故乡的词语

今夜,我是大理王子
权倾西南,富甲滇土,泽被一方
我不杀生,不修宫殿,不拆民房
爱种茶花与竹。我信佛,信缘,信鬼神
怜惜每一片落叶和扇贝
酒杯里的时间,是我唯一的敌人

用轻唤,抚摸一些女人的名字
再不喜欢,就来不及了
今夜一过,就有船来接
武功将还给金庸,清澈将还给洱海
真诚和青衫还给北宋
缓慢而精致的深秋
还给沙滩上的紫衣螺

一到对岸,我就是诗人刘年
就得戴上微笑和谦卑
一个领导都不敢得罪
最喜欢的女人都不敢喜欢
只在不胜酒力的时候,才想起六脉神剑
只在不省人事的时候,才想起王语嫣
只在深夜醒来
抚摸冰凉而坚硬的墙壁的时候
才想起崇圣寺的钟声

黄河

据说,最残忍的刑罚
是腰斩。受刑者不会马上死
可以看见自己肝胆和热血
以及刽子手的羞愧
可以伸出手去,把下半身扯过来
从裤袋里掏出遗嘱
递给妻子,告诉她
所有的账,都是要还的

黄河,被水泥大坝
拦腰砍断。走近一些
可闻到风中的腥味
袖手旁观。任乌兰布和大沙漠
把落日活活掩埋
这个时代,每一个黄昏都很悲壮

将剩下的半瓶酒一口喝完
跳进黄河,水比想象的要冷淡
肤色和罪恶一样,是洗不去的
胡杨树上,那只沙鸥
叫得很惊恐。可能以为我是屈原
这里是汩罗江

在头门港

大地浮起来了,天空浮起来了,几万吨的铁,浮起来了

只有那条两寸长的黄花鱼,沉了下去

 

码头是新的,跨海大桥是新的,三台吊车是新的

只有黄昏如此陈旧。看海人的脸上,落了一层夕阳的锈

猛洞河

船滑过水,和指肚滑过皮肤一样

没有一点声音

常有女人,禁不起水的诱惑,洗完衣裳,又洗自己

洗完自己,又洗水

常有女人,船到了跟前

才缩进透明的水里

一个八十岁女人的裸体,比三十岁女人的裸体

更加惊心动魄

色达歌

放假回家的女子,骑着单车,袈裟飘飘,像朵火苗

她消失的地平线,云,开始燃烧

 

 

 

 

另一种传奇

你厚积薄发,青剑横空出世

划过一个季节

在午夜,劈开卡夫卡的古城堡
地下室铁门。酥油灯闪烁。你没有让我进去
你设下迷局,制造克罗格林田庄事件
有人被秘密审判。我翻阅各种古旧书籍
无法猜解 

根据古老秘方,我吃了佛跳墙
喝了一杯蝙蝠血,变成甲壳虫少年
练就一流的爬行和飞行武功
在轻薄易碎的月光下
误看了沙特恶心,只想呕吐

不用九阴白骨爪,你从树上飞来一片树叶

似飞刀,正中我的中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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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万花筒99 回复 悄悄话 写得很棒呀,看着过隐。


你设下迷局
制造克罗格林田庄事件

根据你的秘方
我吃了佛跳墙
喝了一杯蝙蝠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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